查看: 3463|回复: 8

在夏天里冬眠 [复制链接]

唐吉坷德

主楼

发表于 2012-12-15 18:52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1、

　　“嘭——”
　　李贵惊魂未定地站在钢筋搭成的架子上，用带着手套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已经爆炸了的打火机的残骸。在十秒钟前，他用耳朵听见了这个六月的炎热。
　　“真他妈热。”李贵用沾满泥土的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他在怀疑头上戴着的是帽子还是太阳？他不敢抬头，在这个六月，太阳的匕首足以刺穿他那黑色的瞳孔。他弯着身子去拖动刚刚扔在架子上的钢管，隔着手套，仿佛嗅到了自己皮肤被烧焦的味道。
　　李贵感觉有些渴，他需要水，是从冰箱里刚拿出来几乎已经冻成冰块的水。他恨不得立马从这里跳下，直接跳到对面超市的冰柜里。他弯腰的瞬间，他的视线跟着思想移动。
　　然后，他看见了——
　　李贵看见的不是水，不是冰柜，也不是超市。他看见了三个太阳。
　　三个太阳隔着玻璃，从坐在发廊门边的女人眼里，从她若有似无的衣服里，以及微微张开的两腿之间，直直地向李贵飞来。三个燃烧的太阳，瞬间点燃沿途的空气，然后消失在李贵的眼睛里。李贵置身于一片火海，他感觉到心跳在加速燃烧，全身流动的液体都在迅速蒸发，他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都在喷火。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即将爆炸的太阳。
　　“小心啊！”工友小杨从后面冲过来拉住李贵。
　　李贵看着自己一只已经悬在空中的脚，顿时吓醒了几分。他站在架子上，情不自禁地往下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和她的太阳正看着他笑。那个笑容让他捉摸不透。
　　“我要是晚一步，你恐怕现在已经躺在下面凉快去了。”小杨得意地笑着，他的笑仿佛是在等待一句道谢。
　　李贵没有说话，他面色苍白，有些恍惚。
　　“不舒服？”
　　“估计是中暑。”
　　“那你下去休息下吧，这样太危险了……工头那边，我等下去帮你说一声。”
　　“嗯，嗯。”李贵点点头，他尽量不让视线离开自己的双脚，他再不敢去看女个人和她的太阳。尽管，那样的画面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小杨在李贵的身后摇了摇头，又继续干活去了。

　　2、

　　天已经黑了，李贵在门口冲凉，老婆在屋里炒菜。
　　他们住的是一间单独的低矮的砖瓦房，没有浴室，没有厕所。厨房和卧室用一床半旧的床单当帘子隔着。
　　李贵端起一盆水从头上浇下来——“哗”，仿佛是疲劳和燥热逃跑的脚步声。
　　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越是在这样的光线里，李贵就越觉得老婆迷人。李贵的老婆有些微胖，确切地说，应该是丰满。至少李贵是这么认为的。李贵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目光穿过半掩的木门落在老婆身上，仿佛一只不停游弋的手。黑色的丝袜，仅能包住臀部的短裙，以及她弯腰时，仿佛就要从领口逃脱的玉兔。这所有的一切，无不让李贵又重新沸腾起来。
　　“洗好没有，要吃饭了？”老婆把菜端到桌上。
　　李贵没有出声。他冲进屋，顺手把门锁上。还不等老婆反应，他一把抱住老婆，把她扔到帘子后面的床上。
　　“你干嘛？”老婆把他推开。
　　李贵没有回答，重新把她按在床上。
　　老婆突然就笑了，她的笑，让李贵想起白天那个太阳一样的女人的微笑，一样的让人捉摸不透。

　　3、

　　李贵和老婆刚吃过晚饭，打麻将的人就来了。三个男人，两个是老乡，还有一个是李贵老婆的同事。他老婆在电子厂搞装配。
　　李贵不喜欢打麻将，他把帘子拉开，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他们打。
　　几个人边打边聊。李贵没注意听，他在想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对他笑，她的笑又代表了什么？
　　他们洗牌的声音很大，有点吵。李贵说，你们轻点。不经意间，他好像看见一只手从他老婆的手上滑过。而他们的眼神也因此有些暧昧。李贵站起来，拍了拍老婆的肩膀，说：
　　“二婶他们好像明后天要回家了，你去陪她们聊聊，我来打。”
　　“你怎么不去，没见我手气正好呢。”老婆有些不快。
　　“都是些娘们，我去干嘛。”
　　李贵把老婆拉起来。老婆扭捏两下就出门了。
　　不知道是手气不好还是李贵没有用心，打了两圈就他一人在放炮。
　　“你会不会打，老放炮，再放你一个人给钱啊。”一个老乡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行行行。”
　　李贵刚说完三个行，结果又放了一炮。
　　“不打了，这还怎么打。”
　　一个人把钱扔在桌上扭头就走了，另外两个算好钱也跟着出去了。
　　李贵站起来把麻将收好也跟着出门去了。
　　李贵蹲在一棵树下抽烟，远远地看着老婆和几个女人在聊天。这夜比白天更闷。李贵心里在想。
　　李贵在抽第三支烟的时候，他看到左边两百米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在亲热，天太黑，他没看清是谁。突然另一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三个人在那里扭打起来。李贵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李贵看见老婆准备离开。他起身抢在老婆前面回家开门，然后躺在床上假装睡去。

　　4、

　　第二天中午，李贵下班的时候，他故意从发廊门口走过。发廊没什么生意，几个女人坐在门口嗑瓜子。李贵盯着那个女人看，女人也盯着他看。
　　他说：“你昨天为什么要笑？”
　　他刚说完，几个女人就笑的更厉害了。李贵担心她们把兔子给笑跑出来。拍拍尘土转身便走了。
　　小杨从后面追上来。“你刚跟她们说什么呢？她们笑的这么开心？”
　　“没什么。”李贵冷冷地说。
　　“夏天就是好，春光明媚啊！”小杨一个人感慨。
　　“下午帮我请个假，我人还有点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李贵突然停下来，小杨没注意差点撞他身上。
　　“好”。
　　李贵给小杨点上支烟，自己也点了支。他说：“谢谢。”然后转身一个人走了。

　　5、

　　李贵老婆下班的时候，李贵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
　　“你这是干嘛？”老婆不解地问。
　　“搬家。”
　　李贵在打电话。
　　“好好的搬什么家？”
　　电话通了，李贵给对方说了个地址。然后看着老婆说：“下午房东找我说要加房租。”
　　“都加还是只加我们一家？加多少？”
　　“加30，其他的我没问。”李贵半真半假地回答。
　　他说：“房子我已经租好了，比这还大，环境也好，最主要还有厕所。你不是老说跑公厕麻烦吗？”
　　“多少钱？”老婆有些信了。
　　“跟这里一样，快帮忙搬东西，车来了。”李贵站在门口向一辆迎面开来的三轮车招手。

　　6、

　　李贵新租的房子在郊区，方圆几百米就这么一家。环境也不错，最主要也有厕所。就是上班太不方便了，不好坐车。
　　他们把东西搬进屋，付了车费，三轮就开走了。
　　“这么远，你叫我怎么上班？”老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他抱怨。李贵没说话，他在玩弄一条绳子。
　　“说话啊，搬家也不跟我商量下。还搬这么远。你要是不想跟我过，你直说。”没人理她。
　　“今天离，老娘明天就能再找一个，你信不。就你这穷酸样，嫁给你我算是倒八辈子的霉了。”李贵老婆把东西摔在地上，她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李贵从后面抱住老婆。老婆想把他挣开，他抱的很紧。他几乎咬着老婆的耳朵说：“从现在开始，你不用上班了。”
　　他说的很轻。
　　老婆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在这里冬眠一个夏天。”
　　老婆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老婆紧紧地绑在了床上。老婆想叫，他随手拿起一块破布把老婆的嘴堵住。
　　“冬眠”——李贵突然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措辞。

　　7、

　　李贵坐在门口的草地上抽烟。回头看见老婆在床上哭泣，有一滴泪落下来，滴到地上。
　　此时的太阳已经沉到山头的另一边，只留下满天红晕，整个天空都发出火一样的颜色。
　　李贵忽然笑了，他的笑捉摸不透。
　　他说：“烧吧，烧吧，最好连这座城市也一起烧了——”
　　“——而我的太阳，我的太阳将要在这个夏天里冬眠！”
　　

　　

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