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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黄土地 [复制链接]

闲散之人

主楼

发表于 2010-1-12 20:50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那年黄土地

　　2002年，我第二次去延安，早已经没有第一次造访“圣地”的激动和期待了。很多年的人生经历，让我学会了沉默，也让我学会了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然后在心里扪心自问很多“为什么”。

　　站在石桥上，看着滚滚的延河水，看着不远处巍巍的宝塔山，也看着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坡。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块造就了新中国历史的“圣地”，此刻平凡的有如我见到的所有的那些城市一样，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一些作为历史遗迹保留下来的窑洞。

　　“胸口啊莫要这么厉害地跳，灰尘啊莫把我的眼睛遮住了，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贴在心窝上，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这是我学过的一篇课文，如今我依然会把它完整地背诵出来。

　　就像我走过南昌一样，看到的依然是不能与沿海改革开放最前沿一样的繁华，一样的充满着活力。

　　八百里的秦川大地，黄土高坡时代生生不息的生灵，就是这方热土的守护神。所以，当他们肆无忌惮的吼出穿云裂帛的秦腔的时候，所以，当他们情深悠悠隔着山梁，对一曲惆怅百转的“信天游”的时候，会让我激动不已，会让我有一种醉到深处的感觉。

　　陕北人的直和憨，陕北人的率和真，不是我们寻常在所谓的文艺作品中才能感受到的。你走在延安街头，听听那些对话，看看那些娃，那些汉，那些婆姨，你才会有真实的体验和感觉。

　　我告诉陕北的朋友，这一次我不想去看圣地的纪念馆了，如果有时间，最好带我看看陕北的农村，看看还住着人的窑洞，看看那些纯纯的，朴实的陕北人的日常生活。

　　从延安驱车走了两个多小时，驶入了一个不太大的山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几乎找不到平整土地的沟沟梁梁，那厚重的黄土之下，究竟有着怎样的历史，怎样的沧桑，这或许是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最关心的事情。我却看到村口有几棵高高大大的树，好像是榆树，枝繁叶茂。朋友告诉我，来得是时候，这时候，庄稼都是绿的，所以黄土看着少一些。在村口的几栋看起来已经很陈旧的建筑的墙上，透过层层粉白，能看出不同时期的标语的痕迹，如今能看到的是“只生一个娃，利己爱国家。”可惜没带上相机。

　　沿着已经被踩实的黄土路，我们走进村子。这是我的这个陕北朋友的老家，所以他带着我们轻车熟路。渐进中午的日头，毒辣辣的，村口大树下，有一些纳凉的老人。他们亲热地和我的朋友打着招呼。那浓浓的陕北口音，听来很实诚，很暖人。“娃，大”，这样的称呼，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它的无限韵味。

　　村口的老树下，有一个碾盘，上面的碾子不知哪里去了，碾盘上有几个孩子在肆无忌惮的嬉闹，他们的声音，在这个阳光的时分，看起来充满着活力。也有几个“婆姨”坐在各种小凳子上，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我的朋友悄悄地告诉我，“你看中间那个，那婆姨是来自米脂的，漂亮吧？”我想起陕北流传的“米脂的婆姨，绥中的汉”的说法，不仅哑然。因为史料告诉我们，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之一的貂婵就是米脂的。不过眼前那婆姨确实有些唇红齿白，丰乳肥臀的意思。她们和我的朋友打着招呼，毫不顾忌我这个“生人”。

　　朋友的家，就在一片坎沿之下，一排的窑洞之中，朋友的大和娘都健在，很硬实。那排窑洞看起来很整洁，很壮观。圆拱形的门和窗，早已经不是早期的那种糊着窗棂纸的，而是大大的窗子，十分明亮。朋友的大，额头上扎着一条白羊肚手巾，他早早的站在院子里迎接我们，那是一个不善言语的老人，脸上的皱褶，你可以读出他的风霜和沧桑。就像油画家罗中立的那幅《父亲》一样让人怦然心动。我把带来的酒和其他礼品呈了上去，大憨憨的笑“你这娃，来就来，带啥礼哩。”朋友家有八眼窑洞，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分开住着。那是一个很大很很整洁的院落，一口水井在院子的正中央，据朋友告诉我，那井水很甜的，这在陕北也不多见。院子里，鸡鸭鹅狗，六畜兴旺，一个大大的猪栏里，两头膘肥体壮的肥猪，正懒洋洋的哼哼唧唧。

　　那一晚，我住在这个窑洞里，那一晚我喝了很多米酒，也吃了朋友娘做的馍，很香的那种。就像贺敬之笔下的“米酒油馍木炭火，团团围定土炕上坐，满窑里围的不透风，脑畔上还响着脚步声。”

　　清晨我起得很早，窑洞里的热炕让我一夜辗转。我悄然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对面的山梁上的一眼眼窑洞，飞扬着炊烟，这些炊烟和晨雾搅在一起，有一种神秘的感觉，远远望去有些朦胧。

　　断续的晨风之中，远远的飘来《信天游》

　　黑夜里的灯花花结双芯
清早起喜鹊鹊脑畔上飞

　　绥德来了个四妹妹
黑咕噜噜眼睛爱死个人

　　腰身身软来人样样俊
笑一面勾掉了哥哥的魂

　　亮一亮嗓子歌声声脆
爱的些后生没瞌睡

　　四妹妹，爱死人的勾命鬼
四妹妹，你是哥哥的心槌槌

　　山丹丹开花蝴蝶蝶飞
你是陕北的米酒飘香味

　　黄土地上，那些时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他们是这块土地的主宰，也是这块土地的见证。他们的根在这里，就像那永远唱不完的信天游。

　　转眼六年过去了，前些日子朋友在电话中告诉我他大去世了，就像睡觉一样，没有再醒来。我眼前浮动着这个父亲的身影，甚至他坐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神情，都清晰的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随手码下这些文字，算是一个后辈写下的送行辞：

　　大，你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