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薄荷 于 2013-3-2 14:13 编辑
迎亲
羊村长的大喇叭一响，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想听听他又放啥屁。
掏掏耳朵仔细听听，有明白人翻译了：老林家小子明儿个结婚呐！
咋没听说呢？
老林家有谱，大喇叭都用上了。
村长亲自广播，这谱可真不小！
羊村长还是个急性子，甩完破锣嗓子就甩了大喇叭，甩开两条罗圈腿就把屁股甩在了老林家的热炕头上，甩开腮帮子，咕咚咕咚甩进肚子里一壶烫嘴热茶。
林老憨手还是端着茶杯的姿势，茶杯却叛变了，做了羊村长手里的玩物。
羊村长喝过茶，吐一口，哪整的茶末子？跟喝了沙粒子一样！
林老憨不情愿地说，你这是喝了茶末子，要是喝了酒糟壳子，还不把我甩山沟里喂狼去！
羊村长不在意笑笑，四下撒眸，小子呢？
林家小子抱了一抱柈子进来，村长叔，您给我操持这事，我们家老有面子了。
还嫌面子没丢够！家里光秃秃的，连小偷都不稀罕来，媳妇能来？林老憨说着，还是卷了颗土烟，放进嘴里点着了火，递给了羊村长。
羊村长倒是胸有成竹，都是一个村的，谁能眼看着媳妇说跑就跑了？帮衬着把媳妇娶进门再说。这样：把俺家的电视机冰箱抬过来，张麻子刚买的拖拉机搁门口阔气两天，刘大炮俩电脑，笔记本拿来摆桌上，这墙挺白的，贴上喜字就更显得喜庆！腊月里结婚是正经，正月里可没有结婚的。正好年前这两天都闲，赶紧办了，你老哥不就没了心事啦。
能行吗?
咋不行？你还信不过我这个媒人？
信得过，信得过! 可是，哎……林老憨一声长叹。这些个宝贝飞进咱家不飞走了吧？
成精啊你？真是一点也不憨！那个小子，赶紧捯饬捯饬，明个人就送亲来了。娘家人通情达理，我一说和人二话没有，早晚得办，就办了吧。
林老憨还是有点不踏实，磨磨唧唧就是不撂准话。
林小子耐不住了：爹，你倒是说话呀？过了年我回城可就没空回来了，抱孙子也晚一年了。
行行行，赶紧的吧。村长啊，全仰仗你了啊。
羊村长出了门，忍不住呼出一口粗气，又忍不住想笑。老家伙实在精明。见一帮子半大小子在村口溜溜达达抽烟逗闷子，破锣嗓子又来了神气。几个人呼啦啦去他家搬东西。张麻子开来拖拉机停好，放了水，说，先说好，一天一百，打麻将也得有本钱。
羊村长慈眉善目，不接他话茬，过了年给你个肥差，打麻将那俩钱儿也叫钱儿？
我的村长大人，您哪一件事兜过底？我真怕了。
羊村长靠过来一步，小点声，清江水库化了冻就开工，我小舅子当家，你还不信？
刘大炮抱着电脑包远远走过来，说，这东西当摆设，别到时候不会用可露怯了。我那块宅基地咋样啊，该有信了吧？
羊村长瞪了眼，妈了个巴子的，哪急哪缓用我说吗还？天安门你会用不？少说风凉话，赶紧看看司仪程序，说错话你才露怯！娘家人都是舅老爷，可惹不起。手续等过了年，我亲自带你去取，属猴的么你！
看着全村老少爷们老娘们拉扯着调皮捣蛋的孩子，大姑娘小媳妇呼呼啦啦来了老林家烙忙，羊村长一颗心安稳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二踢脚麻雷子就叮咣叮咣地叫起早了。羊村长披着棉袄却听不出热闹。心里想，赶上娘家人来最好。阳光喧闹着，羊村长吩咐李瘸子去村口做瞭望哨。
李瘸子问，记工不记？
放羊捡粪蛋，谁给你记工？过年买你两只羊，你不亏。挑两年半的，敢给我乏羊，卵子给你揪下来当泡踩。
手机给我用用，人来了我可没那破喇叭。
哪有信号啊？你去不去？羊村长甩出罗圈腿真要踢人了。
李瘸子嘴一撇，甩了甩鞭子，嘎嘎两声脆响。头羊咩——一声，带头呼噜噜往山口走。羊们咩咩应和着叫得烦心，李瘸子一瘸一拐撵上去，吆喝着，我操你妈的，都快着点儿！
羊村长耳朵背，没听见。他想去老林家看看烟酒糖茶该预备的都预备齐了没有。
李瘸子赶着羊到了山口，停下。一声唿哨，羊们就停下来啃草。天寒地冻的哪还有草啊，李瘸子本来想去北山，那草还有点儿。羊村长说这是个事，那就这儿吧。找了一处避风朝阳的山坳，坐在石头上，拿出村长给的好烟看了看没舍得抽。摸出旱烟袋，嘴里吧嗒吧嗒，眼神飘飘忽忽——
太阳窜起老高了，李瘸子觉着差不多了，慢腾腾往山下挪。到了山腰，手搭凉棚一看有辆车往这边来，李瘸子连骨碌带爬往山下赶。气喘吁吁刚站到路边，车子吱嘎一声停下了。
老乡，羊村咋走？
李瘸子笑眯眯抬起手，手刚抬起来，却看见下来一个警察朝三岔路口张望。李瘸子心里一慌，该不是来抓人的吧？手指犹豫了一秒钟，拐向马庄方向。
警察看了半天说，不对吧，好像是这条路吧？
李瘸子说，对，就是那条路。
说声谢了，车子奔了马庄方向。
羊们也下了山在路边你挨我我挨你的，李瘸子愣了一会儿，寻思，张寡妇那是自愿的，这也不行？不行，得赶紧报个信去，都二十五了，抓了就甭过这个年了。着急忙慌赶回村子，跑到张寡妇家。
张寡妇一见他就急了，咋还跑家来了？我儿子媳妇去老林家烙忙了，让他们看见还不煽了你！
李瘸子说，哎呀顾不上了，我在路口看见警察来了，让我给支马庄去了。你想想咱们那事该咋说，别人一吓唬，就啥都秃噜出来了。
张寡妇有点蒙，忽脸一板，你还是个爷们不？你情我愿的，国家主席也管不着。我真是瞎了眼啦，偏偏看上你这个熊包，怕是人家电棍一晃，你就尿了裤子了。滚滚滚，从今起我不认识你！
李瘸子善巴嗒地笑了，别呀。那我先走了，说不定来抓二妮子的，听说她在城里风生水起的。
快走，管好自己，二妮子啥样关你啥事？孩子们不进城，不许再来！
给你羊肉要不要？
张寡妇绷紧的脸又笑了，看你骚包的。这还像话，除了羊肉你还衬啥？过两天，我让小子去取，一斤换一斤你也不陪，值不值？
李瘸子赶紧走了，回头说后天吧，两年半羊，最好吃了。
赶着羊到了大杨树下，树根下围着个大雪堆，羊们吃着雪。二愣子晃晃悠悠过来了，李瘸子，羊村长派你望哨，你跑这望谁家寡妇呢？
李瘸子骂了两句兔崽子，忽然想起来该去通知村长才对，不定他和谁的事露馅了。
羊村长不在老林家，说是去村口了。
李瘸子问，炮都响了，新媳妇来了没？
有人说，来了有你啥事。硬了顶破裤裆，也没人给缝裤子，哈哈哈。
李瘸子咕哝两句去村口，一瘸一拐的背影——
看见村长蹲在路边抽烟，李瘸子赶上前说，新媳妇还没来呀？
羊村长眼也没抬，吐出一口烟。
我看见一辆车过来，里面坐着警察，我寻思会不会是抓二妮子的，就给支走了。
羊村长一瞪眼，支哪儿去了？
马庄。
你啥鸡巴眼神？警察就只会抓人，不会陪领导下来转转看看？
李瘸子吃了一顿抢白，觉着没脸。冲着羊撒气：就知道跟着我，杀了你们!
羊村长一看李瘸子古怪劲上来了，乐了。要是张寡妇关上门，羊的用处就大发了，杀了你还有辄？
李瘸子老脸一下子成了紫红色，说，不舍得，不舍得。都是我儿子不舍得。
话音没落地，花红柳绿宴浮桥撞进眼里，娘家人送亲来了。
迎住，抽了烟，娘家人里有个邻乡村支书，大大方方接住了话题。俩人在前面走，两辆大车在后面跟着，再后面跟着李瘸子，李瘸子身后跟着他的羊。
鞭炮噼噼啪啪响起来，唢呐乌里哇啦震得耳朵要聋了。黑压压人群聚集在村口，都想看新媳妇第一眼。羊村长笑着说请上座，顾不上年轻人们闹腾，叫来俩长腿人说，赶紧去马庄，引路去，走小道。看着俩人抓两把糖走了，羊村长这才又和支书欢畅起来，烟酒不分家，娘家人更是不能见外，来来来，喝喝喝。
新娘回了洞房，娘家人酒足饭饱也走了。羊村长累得腿疼。他不敢喊疼，眼睛老是瞅着村口。喝了点酒，羊村长想躺一会儿。刚躺下迷瞪了有一分钟，有人跑家来说，来了来了！
羊村长心里说，到底来了。
跑到大门口一看，赵县长站在车旁和村人闲谈。羊村长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说，饿坏了吧？赶紧叫老姜炒两盘！赵县长摆摆手说，算了，给几个馒头先垫垫。
拿来一盆馒头，羊村长一看那吃相，真是饿急眼了。
赵县长闷头吞着馒头，警察制服倒是吃一口汇报一句，跑错路了——回头路上——车胎又爆了——修好车胎——又陷进坑里了——农村这路真是问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金血糖高，小丁怀着孕——哎，饿坏了都。
羊村长不停点着头，嗯嗯嗯。
林家现成的东西，四大盘八大碗端上桌子，几位领导顾不上吃相，大嘴岔子拖着肉块喝汤。等大家伙都一抹嘴，赵县长吩咐记者打开摄像机，就桌子说了很多。又见了新媳妇，拉着手又说了几句俏皮嗑。摄像机拍了电视冰箱，拍了门口的拖拉机。羊村长很满意，赵县长说，农村新变化呀，祝贺祝贺！
出了门，羊村长拿出一张纸说，这些都是困难户。赵县长手一挥，去看看。
串过门子，赵县长把红包递过去。一张张受宠若惊的树疙瘩老脸没见过这阵势，木呆呆都不会说话了，红包也木呆呆的就是不愿从赵县长手里溜出来。
羊村长压低声音说，说两句，说感谢党，感谢政府。说了一圈感谢，红包被感动了，树皮手赶紧装进口袋使劲按了按。有俩人泪光闪闪，摄像机赶紧抓住了瞬间。
赵县长走的时候，站在摄像机跟前说，农村很苦，但我们农村人不怕苦。新年里来给乡亲们拜个年，祝大家新年快乐合家幸福！
羊村长一使眼色，大家都跟着鼓掌。
羊村长问，谁是亲人？
大家伙说，赵县长是亲人！
大家目送赵县长离开，依依不舍的样子。
等摄像机走远了，新娘子截住羊村长说，我都上镜了，一千块可不行，再加二百。
羊村长说，没钱！哪有钱？一千块还是我自掏腰包呢。这样吧，再给你一只羊，两年半的，可肥了。
新娘子笑了，林家小子却哭丧着脸，你们你们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新娘子眼睛立起来，谁是骗子？这屋里屋外哪样东西姓林？这是我心好，愿意演这出戏，也愿意再给你一年时间，你自己看着办。达不到我的要求，两只羊也白搭。
林家小子转怒为喜，好好好，不会让你失望。
李瘸子插了句嘴，咋拿我的羊送人情？
羊村长眼皮一耷拉，那是看得起你。拍拍屁股走人了。
李瘸子搂着羊想了一宿也没整明白看得起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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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3-3-1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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