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觉的时候，忽然想起明天我们二年级要上烈士陵园扫墓，得向妈妈要点买中午吃的麻花或是面包钱。
妈妈很累，她说明天早上再说。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母亲在灶台间忙碌着大家的早饭。炖土豆大白菜的味道、灶炕里的烟味还有蒸气氤氲着厨房，母亲的身影不时的闪现在其中。
她把饭菜麻利地端上了饭桌，大家马上围拢过来，吃着玉米面的饼子喝着土豆白菜汤，就着些萝卜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我又想起了了中午的麻花或是面包的钱。刚要开口，姐姐噎下了一口饭，抢在前说，妈，学校交学杂费了，一共三块四毛七。
母亲有些疑惑的地说，前些天不是交过了吗？怎么又要交？
哥哥抓起一个玉米面饼子，急忙说，前些天是我交的。
母亲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大洋箱子前，从裤子兜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了开了对于我们来说比较神秘的大洋箱。
大洋箱子对我们来说确实是家里一个神秘的地方，那是我们家的“金库”，母亲用钱的时候就会打开它，钱就包在一个红布包里。有一回趁母亲打开的时候我窥见里面还有一副黄灿灿的金手镯。
母亲一边怏怏不悦地数着钱，一边抱怨着这个月又要超支了。
姐姐脸上显得有些不快，哥哥则冲着她做了副鬼脸。
母亲拈出三块五，递给姐姐说，剩下的三分要拿回来。
哥哥笑嘻嘻地凑过来说，妈，那三分钱给我买汽水糖得了，小三子他们总买。
母亲轻轻地给他一脚说，给我滚蛋，汽水糖能当饭吃么？！
吃罢饭，哥哥姐姐都背上书包出了门。只有我还磨磨蹭蹭地坐在炕沿上。母亲收拾碗筷的当儿看了我一眼。我嗫嚅着要钱的事。
母亲收拾完饭桌来到我面前，从裤兜里掏出五角钱来递给我，抚摸着我的头，怜爱地说，省着点花。
我接过母亲的钱揣到兜里，如释重负，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蹦蹦跳跳地出了家门。
到了学校同学们都各自买好了中午的食物，有的在学校旁边的周家卖店花一角五分买的面包；还有的花了一角八分买了一根麻花；有的买的饼干和炉果的，还有的带了饭盒，条件稍好一点的还买了一角二分的圣泉汽水，本来汽水是一角的，那两分钱是汽水瓶的押金。
我地兴高采烈地捏着那张半新半旧的五角钱来到周家卖店，准备着要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老周家卖店里，糕点面包等各种吃的东西及油盐酱醋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腻腻的咸香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就像是一条无形的馋虫儿，倏然间钻入你的嘴里而逗引起你的的食欲来。以至于现在在某处忽然闻到那种味道就会联想起学校旁边的周家卖店，和其貌不扬的老周头。
我左看右看着货架上的东西，一时竟不知买什么好。
腿有点瘸的老周头不时盯着我看看又盯着货架看看，准备着随时给我拿我想要的东西。
我手里攥着那五角钱，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母亲那慈祥而亲切的微笑，她仿佛在叮嘱我说，省着点花，别乱买东西！我低头又看了看手中那张五角钱的纸币，它可是家里人一点一点从平时的生活中节省下来的。我不由自主地把那张五角钱揣在裤兜里，心里想，我如果把钱省下来给妈妈，她一定会高兴的。想罢，我一转身溜出了卖店，老周头迈着瘸腿，悻悻地回到里面去了。
集合了，同学们都排好队，向三十里外的烈士陵园出发。
迎着晨曦，我们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高唱革命歌曲。几个班级开始斗歌。老师们更来劲，他们边走边唱边情绪激昂地指挥，一班的于老师过于激动竟忘记了脚下的路，指挥时差点掉到路边的沟里，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到了烈士陵园，先是庄重的悼念仪式，然后是给陵园里除草，拾捡杂物，清理卫生。
中午时分开始吃午饭。大家兴致勃勃席地而坐，吃起午饭来。有的吃着面包或是麻花，有的还就着汽水吃，有说有笑的。我则窘迫地躲到角落里继续拔着荒草，打发着令人尴尬的中午时光。
由于干了一上午的活，出了不少的汗，又累又渴。我摸了摸揣在兜里的五角钱，一想到把这钱交给妈妈时，她脸上绽出的喜悦，我就暂时把累和渴都忘却了。
我正聚精会神地干活时，班主任陈老师不知不觉地出现在我的身边，她递过来一个面包，和一茶杯清水，微笑着说，没带午饭吧，来，吃我的吧。
我诚惶诚恐地拒绝说，我早上吃得多，不饿。陈老师二话不说，强行把面包塞到我的手上，又把水杯放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头和蔼地说，吃吧，老师还有吃的呢！然后转身走开了。
我拿着手里的面包，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还有就是愧疚：因为平时上课时我总不听她的话，有一次在课堂上我居然把她气哭了。
我咀嚼着面包喝着水，心里暗暗地发着誓：以后一定听陈老师的话，再也不能让她为我操心了！
下午二点多的时候，我们结束了活动，集合队伍回学校。路上，忽然下起了细的小雨，有了丝丝的凉意。
我把手伸进兜里，抚摸着那张未舍得花出去的五角钱，心中充满了喜悦，一想到母亲那欣喜的笑容时，我的心就升腾起汩汩暖意来。
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十年前清明节的那一天，那年，我九岁。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11-23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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