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小懒 于 2013-5-12 09:53 编辑
接到张书记电话的时候,付乡长正在宿舍里鼾声如雷。 付乡长太忙了。作为乡里的第一副乡长,在协助书记抓好党委日常工作的同时,还分管着政法、党建、宗教、信访、文教卫生等工作。当然,对于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付乡长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忙得没时间睡觉的是“三防”工作,而他,正担任着全乡“三防”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职务。 所谓“三防”,就是防火、防盗、防暗防。当然,第三防是不能上墙的潜规定,但最需要一丝不苟认真执行的,往往是一些潜规定。 付乡长肿着眼泡下楼来,马所长和杨主任已等在车边。付乡长脚下生风,边走边整理外套。马所长手把车门扭头喊: “大前门!” 付乡长紧走几步,把黑色公文包撂进车窗,随手拉好裤子上的拉链: “走走走,赶紧走!” 银湾乡庙李村的村支书老尚正在村委门前的公路边低头徘徊。由于太专注,车到身旁了他都没注意到。马所长摁一下喇叭,老尚猛然抬起头。付乡长摇下车窗: “到了没?” 老尚一脸焦急: “到啦,正在村里打听我哩。” 付乡长一挥手: “上来,走!” 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正在老尚家的院门外低头打电话,双肩包,旅游鞋,腰身前倾,似乎随时准备点头哈腰跟人问路。老尚下车,堆出一脸的失急慌忙,朝着青年的第二颗纽扣迎上去: “哎呀,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只顾在田里指挥植树哩!” 第二颗纽扣很普通,不像摄像头。连纽扣所在的上衣都很普通,麻灰色,小翻领,衣襟微微外翘,肘弯处积着几道褶皱。老尚立即松了一口气,热情的双手迎上前,握住了青年伸出的手掌: “你好你好!就一个人?” “还有两个当地的朋友,你们村可真难找啊,多亏了他们帮忙!” 不远的巷口停着一辆双排小货车,破旧寒碜的样子。老尚又松了一口气,俯视着比自己矮一截的青年: “记者是吧?” “算是吧,这次寻访活动是跟大河报联办的——” 老尚一听“大河报”三个字,再次紧张起来,正要询问,付乡长三人已经过来,老尚赶紧介绍: “这是俺们乡长,主管接待的,派出所马所长,民政室杨主任。” 握手,寒暄,青年说: “有人提供线索,咱们村有个抗日老兵,叫——薛逢双是吧?” “有啊,有这么个人,是个五保户。”老尚说着,扭头看一眼付乡长。 “能麻烦你带我去看望一下老先生吗,想跟他核实一些情况。” “看望就不用了吧”,付乡长接口道,口气强硬,神情严肃: “他好象没在家,再说也没啥可核实的,村里乡里都给他照顾得很好,该享受的一样不少,都到位了,是吧?” 付乡长说着话转过脸看杨主任,杨主任立即点头: “是是是,低保,退伍补贴,五保福利,一样不少,再困难这个钱咱也得到位,不信可以调查!” “对,可以调查!”派出所马所长一脸肯定附和道。 青年傻愣愣看着面前挺胸叠肚的几位,以为是自己的洛阳口音没让对方听明白,直急得摇头摆手语无伦次。正纠缠,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从巷口小货车边走过来,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原委,镜片后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对背包的青年说: “名片,把你的名片给他们。” 这是一张设计怪异的名片,带有闪电撕裂纹路的灰黑底色上,几个沟壑纵横沧桑满布的老人面孔,他们瞪着浑浊无神的眼睛,似乎要讲述一个个尘封已久的故事。面孔下方是一行醒目的红字:铭记历史·互助老兵。翻过正面,同样的灰黑底色上印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失败的匈奴。右下角是一个由红黄两色构成的会徽,上面有“红山石志愿者协会、北斗六星·抗战军魂”的字样。 村支书老尚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不知道“北斗六星”啥情况,但是,匈奴,还是个失败的,他觉得有点意思。付乡长脸上一直严肃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他认真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青年,立即想到一个词:风尘仆仆。付乡长不觉温和了口气,甚至现出敬佩来,说: “你是——网友?志愿者?这可是境界呀!” 匈奴呵呵笑起来: “境界谈不上,就是想为那些老人做点事情,他们不应该被历史忘记……” 探访老兵的活动很快结束。虽然在付乡长等人的引导下薛逢双老人只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入党提干立下战功的,但经验丰富的匈奴只用一两个诸如“汤恩伯、洛阳大会战”等词语,就把老人拉回到当年不堪回首的壮丁生涯及稀哩糊涂的抗日战场上,让一个耄耋老人热血沸腾语无伦次拐杖在地上咚咚咚地捣。 当匈奴合上笔记本满脸敬意跟老人合影留念的时候,付乡长彻底舒了一口气。院子里打完电话,派出所马所长和民政室杨主任凑了过来。付乡长眯着尚未消肿的眼泡,拍了拍微微凸起的肚腩,满脸无奈: “又安排好啦,鸿宾楼,昨天喝的还晕着!” 但是,失败的匈奴和他的朋友们坚决告辞了,这让付乡长他们意外又迷茫。打电话汇报,张书记正等在鸿宾楼,果然他更有见识: “这么多年接待工作你是咋做的,你就不能使劲挽留?越是客气的人你越得提防他,要做到万无一失,知道不,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