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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坏菜 于 2010-1-17 19:18 编辑
那一年我七岁,是一个年三十的晚上,祖母刚刚下好了饺子,刚盛了第一碗,祖父就让我给老爷爷送去。
老爷爷叫什么,不知道,村里人都叫他“老总”,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就是那样叫,大人孩子都那样叫,姑娘婆婆都那样叫,东邻西村的都那样叫。
老爷爷没有亲人,全村里的人都是他的亲人;老爷爷参过军,做过土匪、国军、最后起义成了解放军,但一大把年纪了,退伍时还是一个大头兵,是村里的五保户。祖父说他命大,村里人与他一起出去的,只有他一个回来,但他从来不说那些回不来的兄弟们的事。
那天晚上,村里都非常的黑,出门后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凭感觉去小朋友家里找他们玩;但今天不同,今晚是三十,外面非常热闹。孩子们手里都拿着猪蹄甲做的小灯盏晃动着、跑动着玩。我端着水饺,急匆匆的往老爷爷住的村头赶,我要赶快回来吃饺子,然后出去玩儿。
村西头的那片林子里,有一栋孤零零的小屋,老爷爷就住在那里,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割草,一个人生活。他总是披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一个人孤零零的踽踽而行,他几乎不说话,从来没有跟我们讲过战斗故事。他在村里的辈分很高,不断的会有人给他送吃的,他往往端起碗就吃,吃完了也不道谢,然后就会搬个凳子坐在林子里,一个人发呆。
传说他杀过很多人,打仗很二半吊子,在东野的部队里立过大功,林彪亲自给他发过免死牌,但谁也没有见过,在复员回家的火车上,他所有的证件全被偷走了。回家后把他安排到了公社粮站看大门,但他不习惯,就回了家,也不找老伴,就那样一个人过。
老爷爷在家吗?我走到用枯树枝围成的院子前,向里面喊,没有声音。我推开了栅栏,走进他低矮的土坯房,看到里面一盏油灯还在冒着豆大的光焰,老爷爷躺在床上,嘴里的烟斗还冒着红红的光圈儿,但他却没有回话。我把碗放在了他的小桌子上,说道,老爷爷,你赶快吃,不要让饺子凉了,吃完后我来取碗啊,然后赶快跑了出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进他的这个小屋子,总是感觉阴森森的,感到很害怕。
回家后狼吞虎咽的吃完饺子,就燃着了猪蹄甲上的灯捻,飞快的跑出了家门。就这样玩呀玩呀,一大群孩子只是在疯跑、放鞭炮,一直闹到很晚,就回家睡觉。身子一挨炕头,就睡成了死猪,直到早晨被一波一波给祖父磕头的后生闹醒。
起床后,祖父让我去拿碗,当我来到老爷爷的跟前时,惊奇的发现那碗饺子竟然还原样放在桌子上,老爷爷还在睡觉,心想他咋那么困啊。就把饺子倒在了他的茶缸里,对他说,老爷爷,你起来后热热吃呀,我把碗拿走了。
祖父问我,老爷爷说饺子好吃吗?我说,他没有吃啊,还在睡觉。我发现祖父愣在了那里,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他八成是过去了。然后飞快的边喊人边向村头跑去。
老爷爷早就死了,在我给他送饺子的时候刚刚死去,那袋烟还没有抽完。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死亡,感到一个人与死亡的距离竟是那么的近。
后来听爷爷说至少有大半年,我都沉默不语,丢魂了,是他请人给我找回了魂;不过,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我的童年,就在老爷爷逝去后的那个白天,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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