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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欠我一支老冰棍
文\诗旗死乞
"你还欠我一支老冰棍呢?"我只能以这样一个理由找她。就是这唯一的理由也將慢慢失去。同时,我又担心她执意要"归还"那支老冰棍。
这种冰棍是我们这代人的符号,那遥远的吆喝永远在梦里出现,一个鸡蛋换三支,却是一个多么奢侈的梦啊。蒙牛把它做成了档次最低的,却要卖五角钱一支,虽说也是油纸包装,却全然没有以前的味道。
秋季,家乡冷了,不会有冰棍卖了。广东还有卖,却少了。如果没有卖了,就要等到明年。
明年我会在哪里?她会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是逐草而居的羊,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误把他乡作故乡。
离家几十年了,结婚生子,我和妻子分分合合呆了很多地方。我开始给她起的外号叫"阿M",后来她有了自己的事业,且很繁忙,我给她起了个外号"阿飞"。如今她给我起了个外号"老冰棍" 。原因是妻子在我手机上发现"铜仁粒粒"给我发了条信息:"哥,你要吃什么?"回复:"给我带一支老冰棍。"其实她并没给我买,她怕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我叫她买时也没想那么多,只认为拒绝也不好,就叫了这种最便宜的冰棍。一个女孩子这点收入,我能叫她买什么呢?我忘了我是不能吃糖的。
也许是是"铜仁粒粒"这名字太惹眼了,在联系人列表中只有她是四个字。妻子问我这名字怎么这么奇特呢?我告诉她铜仁是地名,在贵州。她又问我铜仁有铜吗?我按照自己的理解告诉她:铜仁没铜,只有黄金!因为金子像铜,比铜更亮,它不更像铜的仁吗?
她在岀入我租住的这栋楼里的女孩中是很特别的一个,没有浓妆艳抹,淡雅清丽,给人一种不忍忘记的感觉。我们只是在电梯中偶然碰到几次,也不打招呼。后来我去酒吧时见到她,她倒能认出我来。我是一个人来,没叫女孩子陪。她是我这间房的服务生,可能是生意淸淡吧,她和我说话的机会比较多。她问我是广东人吗?我告诉她我是湖南人。她介绍自己是贵州铜仁人,经同乡介绍到这里做服务员。也许是同住一幢楼(她住5层,我住12层),同为外乡人的缘故吧,她告诉了她的手机号,我记下了。我说:"怎么称呼你呢?"她笑着说:"叫豆豆吧"我也告诉了我的手机号。
后来一段时间没去酒吧。一天我偶然接到她的电话:"罗哥,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怎么没来了?"我吱唔着,我记下她电话时连名字都没输入。所以搞不淸她是谁,说了几句后想到是她。后来输入她名字时只记得是重音,而且跟一粒粒东西有联系,就输入了"粒粒"。怕搞混,又加上地名"铜仁"。
我再去酒吧时她特热情,总是叫"罗哥"。论年龄我已是父辈了,但我更喜欢被叫"哥","哥"是社会和亲情的双重尊称。被"哥"了,很荣幸!
每次去都会事先联系她,她知道我的朋友很多,却总是我一人去,不论我有多少钱她都会给我打八折。看来她不是酒托。她读了中专,她弟在水口镇工厂上班,她有时还要到水口镇帮助弟弟,生活上弟弟还需要她照顾。她的装束虽然已经城市化,甚至于时尚,但依然保持山区女孩的纯真性格。城市,对于她是迷濛的。而论经历和经验我的确是她的导师,因此我们的谈话轻松自然。我一人单住的套间,她与聊天也是无拘无束。恍然间太晚了总是我催促她回去。
能够把心里话向另一个人诉说,对方能认真地倾听,这需要信任、理解和真诚。吐露心曲是在释放心灵,也是在雕琢对方的心。就像在观看一幕话剧,我们用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审美标准对故事和人物作出解读,人物的命运就与自己息息相关了,自己也不知不觉卷入到剧情中。就这样,我不再是陌生的路人和看客。在倾听中能关注别人的命运,并感到自己的责任。那怕是一闪念的冲动,那时也会感到自己的髙尚和善良。只有把自己的高尚和善良当作责任去实现才称得上伟大。而我能给予她的似乎很少,而且又不能伤害她的自尊,有时只能把几百元偷偷放在她包里。
她坐在我对面的时候,那种优雅和淡定,我都不忍看她。我怕自己会产生邪念,我怕她看到我邪恶的一面。而她始终显得乐观和豁达,她常凝视着我问:"哥,我是不是很傻?"淸澈的眼底有一丝疑云。一次我给她出了道脑筋急转弯题:一加一在什么情况下等于一?我只是随便乱说的,她却很认真地思考着,后来给我发了条短信:"哥,没想到你也出这种下流的题?"我急忙回复:"答案:在算错的情况下"。她对我越来越崇拜,她认为我每句话都深奥和充满哲理。
"我们看到的城市是表象的,它是一幅广告画,我们企图进入这种幻象之中。进入了,就进入了一个迷宫之中,它在迷惑你,它在吸收你,它在排斥你,它在改变你。人,仅仅是个城市元素,一个游离的元素。没有你,城市依然。而对于一个外乡人来说,你哭喊着是正常的,你不哭也是正常的。而你笑了是不正常的!"
"城市在追求巿场原则,你只能在这里起到平衡的作用,否则会被排斥。它并不遵守道德规范。在这里只体现个人价值,个人存在。在这里你只认识你自己,你对别人是无法了解的。你了解别人的收入吗?等你了解了,就害了你。"她不懂。
电梯坏了,我不敢下楼,下来了就上不去了,只好无奈地呆在房里。她打电话问我怎么办?她给我送来了香烟盒饭和水。冰棍的故事就是这时发生的。那天她上楼了三次,我说"如果电梯还不修好,你就给我买一个篮子和一根长绳子,打电话叫买后,我自己吊上来。"她笑得前仰后合。"哥,我会给你送的。"
那晚她没上班,晚上想给我买点什么。后来她并没买冰棍,我认为她忘了买。几天后她问我"老冰棍是什么?"我给她解释了,她信吗?我曾与她一块散步时给她买了冰激棱,她问我为什么没买给自己,我说舍不得,她非要我吃一半不可,我只能告诉她我患有糖尿病。她才说"哥不会抠门到这个地步,我叫你去酒吧不会害了你吧?""不去酒吧还有其他夜店。"
其实我经济情况也不好,加上我身体也不好。妻子来时是因为我病了,我告诉豆豆说我出差了。否则她会来照顾我,当然也担心妻子误会。妻子无意中看到了短信,她没说什么,但心里有想法,毕竟我是不能吃糖的。
病渐渐好转时我想见见她,但面色不好看就窝在房子里。连门都不敢出,怕碰上她或她的熟人。后来才告诉她我回来了,并送了她一些家乡的特产,其实就是在惠州买的,她很感动。
我又去酒吧的时候,她自作主张点了很多东西,她一直陪我聊天。"哥,我要走了,到一个会所去上班,没和你商量就决定了,工资挺高的。"她告诉我会所的名字,我太清楚了。可我能说什么呢?
我要埋单时,她已经给付了。"我不能买一次吗?有空我陪你来。"
她搬家后离我住处很远了,只是电话联系一下,我又会问起:"你还欠我一支老冰棒啊。"说着想哭。
又过了些时候,"哥,你还住在那里?好吗?••••••"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呜咽着快说不下去了,我的心一直悬着,听她掛断了电话。后来我打去的电话她不接,再后来••••••
我远远看到过她几次,靓丽时尚,我没有近前去。我有什么理由找她呢?冰棍已经在市面消失了。
我想我应该回故乡了。
牵挂与被牵挂都存在的时候是多么幸福和充实,缺少一项就像缺少一个支撑生活的理由。我还在外面漂荡干什么呢?
生命中偶然相遇的两个人,也许一个会对另一个的生活产生影响,也许双方都会产生影响,这是不是缘分呢?我不敢往深层去想,毕竟我有爱着的妻子和儿子。
在火车上,坐在我对面的一对很亲热。男的比女孩大许多,女孩的口音也是贵州的,我斗胆问了她是哪里人,她说是毕节的。我又问了她一个问题:铜仁有铜吗?她哈哈大笑"铜仁的土黄黄的,铜一样的黄。庄稼长不好,才出来。"
我眼里噙着泪,不敢看她俩,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她依着那男人。这种依靠不仅是身体姿势,也是心理姿势。
我戴上耳机,在听一首歌,<伤心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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