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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海儿独自来到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看月亮。那天月亮很圆。
小时候，海儿听奶奶说过，月亮里有仙女，所以，海儿就常和叶子来树下看月亮，两人都想知道仙女长什么样，坚持看了好多年。
海儿奶奶还说，槐树是天上和人间的媒婆，仙女总会在一个秋日的深夜，月光如水的时候，飞下来向一棵老槐树问她的姻缘，运气好的小伙就会得到老槐树的眷顾。因为这种原因，海儿和叶子就特别爱护村口的那棵槐树。时常来树下拔草，和槐树说些别人不明白的悄悄话。叶子有时会问海儿，月亮上的仙女真的会下来吗？海儿总会肯定地回答，真的，我奶奶从不骗人。
奶奶真的没骗人，终于有一天，海儿兴奋地告诉叶子，我看见仙女了，我真的看见仙女了。叶子就急切地问他仙女什么样子，穿的衣服真的没有缝吗？长发是梳的麻花辫，还是盘着？海儿看看天上，又看看叶子，傻笑不说。叶子也只好跟海儿一起望着清澈如水的天幕，月光照在叶子脸上，闪着光，海儿突然在叶子脸上亲了一口，转身跑回家里。叶子有些迷茫，不知道海儿为什么要跑。也跟着他后面往回跑。
那年，海儿十四岁，叶子比他小一岁。
没人知晓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年龄，海儿奶奶也说不出种于哪年哪月，只知道日本鬼子下乡时，那棵槐树就有脸盆那么粗，有天晚上，海儿奶奶独自来槐树下看月亮，却见一个人影从树后闪出来，吓了一跳，没等她叫出声，那人却摔倒了。奶奶惊慌地问他怎么了，那人说，腿上被鬼子打了一枪。说完便昏死过去，海儿奶奶将他背回自家的地窖里。一个月后，那个受伤的共军养好伤走了，没有再来。
这事海儿不止一次在晚上听奶奶说过，说这事的时候，奶奶总要叹息一声，呆呆望着天空出神。
海儿从小就知道奶奶有个习惯，有月光的夜晚，奶奶会常去村口的槐树下坐上一会，那些关于仙女的传说就是那时听奶奶说的。海儿和叶子喜欢在槐树下看月亮，是不是受到了奶奶的影响，海儿不知道，叶子也不明白。
奶奶第一次对海儿生气，也是因为那棵槐树，那天，海儿在叶子的纵容下爬上树掏鹊窝，被奶奶撞见，奶奶又气又急，大声叫着，海儿最终没能爬到树顶。下来后，奶奶对叶子说，你看一对鹊儿在树上喂养小鸟，多开心呀，干嘛要伤害它们呢？叶子脸就红了，海儿的脸也跟着红了。
现在，叶子要嫁人了，嫁到城里去。村里人都说，多亏上次那个下乡视察的年轻干部看上了叶子，叶子爸爸病了这么久，这下该好了。
海儿总感觉应该做些什么。到了晚上，他终于想到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找出一把斧子在磨刀石上翻来覆去打磨。奶奶问他想做什么，海儿说，村口那棵老槐树好几年不见长，砍下来派点用场。奶奶说，砍了吧，砍了扔河里泡泡，来年请木匠做几件家具。
明亮的月光下，海儿拎着斧子围着槐树转了好几圈，终于使出全力将斧子深深陷进树干。海儿觉得斧子和树干相接所发出来的声音很刺耳，但他很喜欢，也很想再听。这时，有个他最熟悉的声音在边上说，别砍它，好么？
海儿停下，靠在树干上看月亮，叶子走过来，靠在他身边，也抬头看月亮。
那晚，月亮总在白云里穿梭，很美。
海儿离开村子的时候，对奶奶说，帮我看好那棵槐树，别让人偷去了。奶奶说，忘了那棵槐树吧，出去多挣点钱，回来讨个好媳妇。
海儿走后，奶奶没事就学着海儿，晚上拎着斧子去砍那棵槐树。那棵槐树上就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斧痕。累了的时候，奶奶就摸着树干，数那些斧痕。村里人都说，奶奶想海儿想疯了。
有天晚上，奶奶正要继续砍那棵槐树，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别砍它，好么？
月光下，奶奶看见一个拄拐的老人，静静望着她。
老人衣服很整洁，像是城里来的。奶奶问，你是？
好多年了，这槐树还在！老人摸着树干，叹息着。
是啊！不过，就快不在了。奶奶说。
我来看看生病的亲家，顺便看看当年的救命恩人。老人说。
奶奶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老人说，打鬼子那年，我在这里养了一个月的伤。
奶奶问，那咋到现在才回来呢？
老人说，打了鬼子，又打老蒋，走了很多地方，后来又遇上了运动。唉！这几年一直想来，可已经晚了。
奶奶说，是啊，反正已经晚了，来不来都一样。
老人说，前段时间才知晓儿媳叶子也是这个村子的，就来走走亲家。
奶奶说，是叶子啊，苦命的孩子!
老人说，是我那小子不好，让好姑娘受委屈了。
奶奶说，今晚月亮真好。
老人说，是啊，月亮真好。
几天后，叶子回来了。村里人暗地里传说，叶子和老公总是不合。公公回去后，就让叶子和他儿子离了婚。
虽然村口的那棵槐树已经枯死了，到了有月亮的晚上，叶子还是会去树下坐会，和奶奶一样，数树干上的那些斧痕，或者，也像奶奶那样，拎把斧子去砍树干。村里人都说，叶子和奶奶一样，想海儿想疯了。
那棵树轰然倒地的晚上，海儿回来了。
海儿奇怪的问，这颗树怎么还在呀？
叶子笑着说，现在不在了。
海儿笑着说，砍了好，这树太难看了，没城里的好看。
叶子笑着说，是呢。
看着海儿拉住身边女子的手谈笑着远去，然后消失在黑暗里，叶子感到夜很冷，真的很冷。
抬眼看天，月亮依旧很明很亮。
后来，有月光的夜晚，村里人常常会看到叶子在槐树倒塌的地方自言自语。
再后来，月光下的村口再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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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3-11-6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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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9 10: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