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菊花古剑 于 2013-11-14 12:10 编辑
胡同——小葱拌豆腐 文/子聿 “豆——腐——”“豆——腐——” 差不多在这条胡同住的每一天,我都是在这长长的吆喝声中醒来。从小到大我没定过闹钟,却从不迟到,因为那吆喝声比什么都准时,无论寒暑。也几乎不间断,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 这声吆喝来自胡同口第一家的卢豆腐匠。他叫卢顺,谐音就是卤水,人们都说他这辈子注定要卖豆腐。卢豆腐匠和他的豆腐长得很像,永远是白衣、白裤、白鞋,且一尘不染。卢豆腐匠这招很管用,人们都说他干净,他的豆腐吃着也放心,生意好得很。 卢豆腐匠和豆腐不只形似,神也似,那副软心肠和好脾气真是无人能及。 到了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可以帮大人做些家务了,例如买豆腐。人小的时候大概都有一个毛病,不懂得走路,总是迈开腿就跑。卢豆腐匠刚把白白嫩嫩的两块豆腐放到我的盘子里,我就转身跑开了。很快,豆腐就在地心引力和惯性的作用下扣在了我的脚面上。我端着个空盘子,傻了眼,想着回家该如何跟妈妈交代。这一切卢豆腐匠历历在目。他不说话,只是笑着看我,就在我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时,我的盘子又被他用豆腐填满了。是免费的。那两块豆腐,免了我一场血雨腥风。 前边胡同有个老太太,当真是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小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的秉性,好多做买卖的不爱搭理她。卢豆腐匠对她却一视同仁。那时候的豆腐是两角五分一块,老太太总是要三块,一掏包,不多不少正好七角。老太太故作愧疚地解释着,卢豆腐匠憨憨一笑,那五分钱就算了。从来如此。后来,老太太看卢豆腐匠脾气好,又想出来新的招数。豆腐买走又送回来,说家里人已经买过了。按说食品这东西是售出不退的,可卢豆腐匠除了吆喝也不会说什么,根本不是老太太那张厉嘴的对手,最后还是照单全收了。不能再卖,只好自己打发,往盘子里一放,比别的豆腐块都小了那么一圈。 一遭甚是一遭的欺压,终于在卢豆腐匠结婚之后结束了。 卢豆腐匠的媳妇是个外地姑娘,长相无特别之处,只是无论你何时看见她,她的身上都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儿。眼睛不大,眼神却灵活,一对眼珠提溜转。说起话来,口齿干脆利落。不高却纤细的身体,并不会让你感觉弱不禁风。街坊们说她像春天时栽到地里的小葱,挺拔、精神、泼辣。 新婚没几天,老太太又来故技重施,卢豆腐匠没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小葱”在后院挑豆子,听到这对话不似素常简单的买卖,掀起门帘进来,刚好看到卢豆腐匠退钱的一幕。“小葱”三步两步走到卢豆腐匠面前,按住了丈夫的手。 “大妈,入口的东西怎能说退就退?我怎知没在你家落了什么脏东西?你若肯吃一口,我就给你退。”老太太刚要张嘴,“小葱”又说:“你要是吃到肚子里了,又凭什么让我退钱呢?再说了,你怎么证明是在我家买的豆腐?”“小葱”趁老太太百口莫辩,拿过豆腐往盘子里一放:“看,你的豆腐比我家的小一圈,这分明不是我家的。”“小葱”越说声调越高,眼睛也越瞪越大。老太太气场全无,灰溜溜走掉了。我们一群小孩子在门外看热闹,对着老太太的背影起哄。 豆腐虽好,却寡淡无味,拌点小葱进去,好吃又好看。像卢豆腐匠这种善良过头的人,生活中就该有这么一位。后来,卢豆腐匠那一身洁白看起来比原来更透亮,那两声吆喝,也更加有底气。路过他家时,向门里望去,不再只有卢豆腐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身影,还有另一个清丽的身段与之琴瑟和鸣。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笑,小葱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