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柽柳林 那年我六岁,爷爷积攒了足够新鲜的柽柳枝条 纤长、柔韧、通直 成捆地切成洋葱状的截面 在荒原,扦插、密植、栽培、繁衍…… 一个人,为着一群人 爷爷在路边、沟沿、草坡,细密的阴影里钻进钻出 神秘、虚妄而又如此模糊—— 一变二,二变三,三变四 密密匝匝,柽柳林在黄河口岸边、湿地摇曳开来 凝重、苍劲、向上 悲壮地簇拥鸥雁起舞,狐兔出没,群鸟栖息 它的叶子像鳞片,枝条上,一年开三次淡红的小花 割一茬,长一茬…… ——我是黄河口唯一的孩子 与爷爷一起,感受着生命的阴冷与倔强 却插哪哪活—— 耐寒、抵瘠、防旱、固沙、抗盐碱…… 越密集,越放纵,繁衍力越强大 那个欢实劲儿,就像碌碡滚泥 越骨碌越粗。越骨碌越粗的阴影压迫着我 一层层漫过来 直到我看不见远处的大海,直到我奢望 把自己,疏散开来 ——现在,我孙子也六岁 身后一闪 钻进,柽柳林里
余 烬
挪离于
火焰之外。但它的暗影 是跪爬的
在冬日
给它留好湿潮、低矮的羊圈 墙角,我家那头最老的母羊就要生产了
残温遮蔽母羊突然的焦躁
也缓慢逶迤自身 飘、释放
羔羊的前肢先于探出后,胎衣脱落
跪爬着,偎在母羊的 嘴边
接受舔吮的过程
羔羊的小爪子一直在抓挠 一根,从未被雪水浸洇过的
火柴。仿佛生者与最初的死者
都曾蹲伏过什么 不舍,长大
微 融
一切都是“沤”的过程。这样的过程 不是,往未燃尽的木柴上 吐唾沫——滋滋响 气泡瞬时自顾旋转。这样的过程 不是,放在一张白纸上的鲜莓 快速洇漶自身 “沤”的过程,是固体受热、受浸泡变软或化为流体 ——融化、融解、消融 “沤”的过程,是略带侵略性质的病态 微弱、缓慢地耗损 笑里藏刀式的循序渐进那种 渗透、剥蚀 是刮骨、挑筋般的酷烈 期间挥发一种难闻的气味,让我们 闭上眼。像隔壁切洋葱的二嫂努起 漂亮的大眼睛等二哥 揉搓。这样的毁灭 谁知道水里有什么在摇晃,以及 莫名的恐惧。它吐出的泡泡 极小,小到我们只是感觉,感觉 一片浓雾袭来,停下,停在它制造的一孔 转瞬即逝的黑洞中 一个哭泣的人要打劫另一个哭泣的人 跌了进去—— 一边吸纳,一边 蜕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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