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复制链接]

连一

主楼

发表于 2013-12-12 14:15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一
　　
　　老爸老妈从深圳回来，我去接的机。
　　老妈略显年轻，短发扎起来，穿一件红色的绣花织绵的棉袄，皮肤显得白而润泽，拿着手机，斜挂一紫色的布包，站在5号出站口东张西望，我跳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手机，大喊大叫：这儿呢这儿呢。
　　老妈看见我，微微一笑，淡定下来，给我摆摆手，这时，老爸才推着行李出来。
　　我扑过去，一手挽着老妈，一手挽着老爸，跳起来喊：年轻人，感觉怎么样？
　　真好，真好。老妈和老爸一迭声的赞同，回来就是好啊。
　　坐在车上，我说：我们是直接回去呢？还是奔舅那去？
　　老妈说：去你舅那儿，吃了饭再回去。
　　我给舅打电话，舅在电话里听见老爸老妈回来了，激动的语无伦次，一个劲儿的说我：你咋那么能瞒事儿呢？不是说了不让你去接机么，你忙你的，我们去接，你看你，整的这叫啥事儿。
　　我大笑，说：舅，行，等下见着了你就可着劲儿的收拾你妹，谁叫她老人家这样发话的呢。
　　老妈在后面笑：我没有直接走到门口去敲门就不错了。
　　
　　二
　　
　　大舅今年七十三了，头发早就白了。
　　她们一共六兄妹，五个哥哥，一个妹子。
　　所以，我们家也就成了舅们回到老家的集聚地，这不，老爸老妈才去深圳一年，他们已经大呼不习惯了不习惯了。
　　这次老爸老妈说是要回来过年，早早的，舅们就开始计划了。只等他们这个老妹儿回来，好去那去那去那，谁知老妈思乡情切，只说，我到你们每家吃顿饭就好了，谁也不准留我，我要回去看我的房子还能住人不。
　　老妈去深圳的时候，大舅从老家搬出来，小镇上的房子卖了，给孙子在城里买了一套百来坪的房子，他们老两口住在了二儿子在城里新买的房子里，因是新楼盘，刚住进去的时候，没水没电没煤气，一整幢楼，只住着他们老两口。
　　大舅还好，大舅妈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人又太胖，走路不利索，刚搬进新房子的时候，每天下楼来再爬上去，就想打仗一样，她们住的小高层又没有电梯，那苦处，没法跟外人道。
　　每次我去看她们的时候，她都说：嗯，好着呢，你看，老二给我买的煤气，老大给我捎来的鸡蛋，米，这里老乡又多，我都交上新朋友了。
　　大舅说：这里啥都好，晚上都不用开灯，屋子里都是亮堂堂的，这下好，省电了。
　　水是请工人一桶一桶的送上去的，这样住了大半年，才煤气，水电高施弄顺畅了。
　　只是每次我离开，都不敢回头望，开着车一溜烟儿的就跑了，跑老远，还能看见大舅和大舅妈在车倒视镜里挥着手，抹着眼，说路上慢点开啊，小心点。
　　搞得我也不太敢去了，电话里问问，他们都喜笑颜开的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
　　
　　三
　　
　　老爸老妈是第一次到大舅的小区，一进大门，荒凉的城中村模样，让这两个从深圳花花世界回来，满以为自己见了世面的老两口彼此对视了一眼。
　　老妈说：这个小区，还没有我们镇上的小区好。
　　我陪着笑：这小区是不怎么样，可旁边有一个大学呢。他们每天都在大学里散步，遛达。
　　老妈说：跟你哥的小区没法比，他们那小区绿化多好啊，卫生多好啊，光线多好啊。
　　我点点头说：那是那是，老哥不是在深圳么，那可是个花花世界，差了那能行？
　　老爸问我：是这儿吗？你没记错吧？
　　那那能错，我都来好几回了。
　　一边我引领着他们上楼去，因为物业还没有正式运作，楼道里的灰尘都很厚了。只是快到舅家的时候，才看得见干净的地板和扶手。
　　老爸和老妈彼此看着，说：人老了，还是住老家好，方便，熟人也多。
　　我说：是是是，舅他们这幢楼都还没入住呢，只有他们住进来了，是冷清了一点儿，慢慢的，入住齐了，就好了。
　　
　　四
　　
　　见面自不用说，彼此唏嘘一番。
　　舅妈执意不让我等帮手，一个人关在厨房里，炒菜烧汤切肉。
　　老妈一个劲儿的高喊：你不要整那么多，都是自己人，一两个菜就好了，年龄大了，那想做饭，转动起来也不方便。
　　大舅说：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一个事情，正不知道咋办呢？
　　我放下手中握着的水杯，看着已然七十几，却依然硬郎的大舅，问他：大舅，哈事儿呀？还能难住你老人家了？
　　大舅一本正经的说：我在考虑，我们死了以后，咋办？是回老家呢，还是在城里找块公墓？
　　这个问题有点沉重了，老妈说：管他呢，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老爸说：那你是咋想的？
　　大舅说：回去吧，三个周年，太远了，孩子们都在城里，不方便。不回去吧，花钱弄个公墓，花钱不说，二十年后有没有人再缴钱，是个问题。我是这样想的，要是谁先走，就近烧了，把骨灰盒放在家里，三年后，就不管了，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扔了也没关系。
　　老妈说：你这个想法好到是好，可孩子们会让你把骨灰放在家里吗？
　　大舅沉吟了半晌：也不是说都放，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吗？要是两个人都走了，就不管了，随他们怎么弄吧。
　　隔了一会儿，又说：最好是她走在前头，她那个人，性子不好，和儿子媳妇都合不来，身体又不行，要是走在后面，就遭罪了。我在，还可以好好照顾她，我走了，她可咋办？是个大问题啊。
　　老妈看着大舅，说：别想那么多了，到时候总要管，一天不死，一天他们还不得好好管起。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想那么多干嘛？
　　大舅还在唏嘘：反正是个问题。
　　我只好说：舅，别想了，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每天开开心心的，管身后事干嘛，到时候，你想管不也管不了么？谁知道死了是啥样儿的？
　　半天，舅说：还是在老家好啊，和你们隔的近，有啥事儿，彼此也有个照应。这里好到是好，就是远了点儿。
　　老爸一直沉默着。
　　出门的时候，才悄悄的对我说：你舅想的事儿，是个事儿。还不好办啊。
　　我沉默着，看见他们彼此都泪眼花花的，车子一路远去，大舅和舅妈的身子还站在那个没有绿花树的小区门口，寒风飘飘的。
　　老妈说：七十多岁的人啦，一辈子辛辛苦苦的，临了临了，还要背井离乡的
　　。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感叹着，你们要对你舅好一点儿，这么大年纪了，见一次少一次，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上啊。
　　
　　五
　　
　　网上朋友在看电视剧《老有所依》，他说他看到三十四集了，好看。
　　我说：这名好，吸引眼球。
　　女儿在旁边问我：人死了后咋办？
　　我说：送到火葬场去烧了。
　　她又问：为什么要把人烧死呢？
　　我更正：是死了以后才烧的，不是烧死。
　　她说：为什么要烧？
　　我说：不占地儿。
　　她想了半天，问我：妈妈，你以后老了，死了，也会送到火葬场去烧吗？
　　我说：是的。人死都要送到火葬场去。
　　她埋下头，半天抬起来，说：妈妈，是不是我不想这个问题，你就不会老了，就不用烧了？
　　我看看她，小小的，天真的眼睛里，强压着泪花，我突然觉得，说说谎又如何呢：是的，你不想，那么，那个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六
　　
　　翻着大舅用毛笔字特别为我撰写的精简史记，我突然想起一个读中学时课本上的成语：杞人忧天。
　　我把她写在扉页上，慰藉我自己：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3 查看全部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