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大佐不是日本鬼子,是我哥们,因为在评剧《沙家浜》里演过黑田大佐才落下了这个臭名,他的真名叫张勇。他不是演员,演黑田大佐是他捎带一脚的事,他还捎带着演过《红灯记》里的磨刀人,《杨三姐告状》里的验尸官,但我就记得他演过黑田大佐。他是我县评剧团里画布景的,在场面上叫舞美师。我认识他是因为我喜欢他画的小人,他画的小人不论相貌还是服装都透着一种迷人的美,不光正面人物美,就是画土匪恶霸狗特务也都不磕碜。他勾线的技巧很高超,不但准确,而且很有力度。84年“严打”的时候我有幸成了他的领导兼搭档,不是我调进了评剧团,而是他被我拉进了司法局,专门为司法局的法制宣传画展牌。自从黑田大佐进了司法局,司法局的法制宣传就成了全市的先进典型,他就成了司法局的香饽饽。
黑田大佐是天津知青,倴城是他的老家,当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的时候,他玩了个曲线救国,下乡回到了这个养育过他父母的老家。倴城既是农村,又是县城,天生高又帅的这位天津知青,还没容得在广阔天地里磨一手老茧、滚一身泥巴,就被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看上了,没想到在宣传队里他的俏脸没派上用场,他的巧手却派上了用场,没干几天他的美术天赋被队领导发现了,他就如愿以偿的在舞美组画起了布景,一画就画了十几年,后来宣传队改成了评剧团,他也从小画手改成了舞美师。他在老家盖上了新房子,娶上了新媳妇,还生了两个儿子,原来的老家成了他实实在在的新家。
92年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他们举家搬回了天津,对于儿子们来说,等于将两棵茁壮的树苗栽在了沃土上,前途是无量的,可对于已是中年的他两口子来说,就等于把山里的老树剜出来栽到了城里的马路边,能勉强活下来就很不错了,再也不会有以前的枝繁叶茂了。老婆没有工作,在老家时除了伺候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以外,还能帮人缝几件衣裳,到了天津口粮田没了,会缝衣服的手艺也用不上了,老婆成了全家人的老妈子。黑田大佐虽然有工作,但不是在司法局,也不是在评剧团,而是进了一家与他的特长毫不相干的企业,虽然不顺心,还要拼着命去干,不仅要把本职工作干好,还要利用业余时间为别人画画赚外快,否则,儿子们就念不起书,老婆就没米下锅。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们都独立了,他也退休了。生活负担轻了,闲着的时间多了,他又想起了老家,想起了老家这帮老哥们,想起了老家的传统文化。倴城是冀东文艺三枝花(评剧、皮影、乐亭大鼓)的发源地,他想利用自己的手艺,把皮影的影人改进一下,让传统的驴皮影旧貌换新颜。经过几年的潜心研究,终于制作出一套塑料板的影人。凭良心说,他制作的影人比传统的驴皮影人好看多了。他想找一帮老艺人组成一个现代版的皮影队,找个热心文化事业的赞助商,让这些漂亮的影人登上新时代的大舞台。可是他来了好几次,我也带着他找了好多人,不光没有一个企业的老板支持,连相关部门的领导都不冷不热的,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经过多方了解我才知道,像皮影这样的传统文化,只能做为文化遗产保留下去,没有发展的必要了。可我不甘心,我不能眼看着黑田大佐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就鼓励他把做影人当成赚钱的门道,在弘扬传统文化的同时,让他的影人创新成果为自己创造点经济效益。我的想法和当地的一位刻影人的老艺人不谋而合,他开了个制作影人挂件的作坊,把各种造型的影人镶进了镜框里,卖给喜欢传统艺术的人挂在家里当摆设。我见识过黑田大佐画的人物装饰画,做这样的摆件他绝对是大大的高手。我把这些信息告诉他,还带着他参观了一下老艺人的皮影人作坊,他虽然对老艺人做挂件的手艺有点不屑,但对这项创意还是有点动心的,我期盼着黑田大佐的影人形象工程早日被老百姓接受,让冀东皮影焕发出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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