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俯学巷,那是一条幽静的三尺小巷,一处长满青苔的矮墙里是一处寂寥的小院,一棵梨树正开着满树梨花,白皑皑一片,好像绿叶间下了一场雪。多么洁白的梨花,吸引了我的视线,一个难忘的故事也悄悄地鲜活在眼前。 那是一个纯朴的小村,趟过滚水坝,村口那幢瓦房就是晓梅家,门前有一棵梨树,宽敞的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每当梨花开的时候,白色的花朵格外好看。梨树挂果的时候自家舍不得吃,多送给了村里人,所以村里人都喜欢这棵梨树,成为进村时的一道风景线,梨花装点着恬静的小村。 晓梅读完高中,就回乡务农,因为那时已经取消了高考,她是农村姑娘,回乡是她唯一的选择。在那个农业学大寨的年代,家里靠挣工分吃口粮,家里只有她这个女儿,她的回来,无疑也是给家里减轻了负担。 在这个小村里,还有几个城里来的下放知青,罗平就是其中一个,他比晓梅大几岁,高中毕业就上山下乡来农村插队落户了,文质彬彬带着一副眼镜,刚来的时候还把小麦当韮菜,弄了不少笑话。做农活的时候常常分在晓梅一个组,晓梅是农村长大,插秧、割稻、种豆锄草样样都会,时常帮着罗平,一来二去这两个年青人,除了出工在一起,闲暇时,也互相走动,晓梅常常到罗平住的知青点借几本从城里带来的小说看,她最喜欢普希金的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他们常常互相鼓励,“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将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怀着憧憬,他们默默地在乡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晓梅家梨树结果的时候,总会给罗平的知青小组的同学们摘许多梨。罗平返城的时候也带上晓梅家的梨子尝鲜,回村时也用城里发的香烟票买几包烟带给晓梅的老父亲,省得她老父亲抽那种,用粗草纸裹着烟丝的劣质香烟。在那艰苦的日子里,生活就是那么地平淡,平淡得象一湖没有波澜的水。 梨树开花了,白皑皑一片,好像绿叶间下了一场雪。罗平常来梨树看盛开的梨花,心想梨花虽然这么美丽,可怎比得上晓梅的纯洁可爱,晓梅已经深深留在他的心里。村里知青中有三个已经回城了,知青返城的大潮汹涌而来,罗平还没有走,但知青回城也是迟早的事。一天晚饭后,罗平和晓梅相约在村东大槐树下见面,他们凝望着对方,陷入了沉思,罗平大胆地握住晓梅手,用低沉的语调说:“我不回城了,就在这里落户”。此时晓梅沉默无语,眼睛里闪耀着幸福的泪花,她紧紧依偎在他的身旁, 在平静中度过了冬天。刚进入春汛,晓梅父亲的哮喘病犯了,吃药也不见好,在一个风雨交织的晚上,老人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很利害。罗平前天回城还没有回来,这时晓梅很担心父亲的病,为减轻父亲的痛苦,她决定到河对岸喊赤脚医生小彭来看看,于是拿起手电,和母亲说:“照看好爸,马上就回来” 撑一把伞推开门,消失在夜雨中。平时过滚水坝,河水只没过脚背,可是连日来的暴雨,河水猛涨,没过膝盖,没过大腿·····晓梅想回到河边也来不及了,上游一股激流向她冲来,在黑暗的夜随着激流,她消失得无影无踪。黎明,在下游河滩上人们发现了她,手上还紧握着那把手电筒。 回城看父母的罗平回村了,在村口就听村里人说了晓梅的事,他木雕似的望着河水,口中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在村里人的指点下,来到晓梅的坟地瘫倒在墓前,此后,经常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不吃不喝,到了深夜也不回去,大半年后头发、胡须长的怕人,他整个人疯了,父母用板车把他接回城里。他的疯癫一直治不好,人们经常在河边桥洞里看见他的影,前几年听人说他失踪了,消失在他经常流连的河边。 如今梨树又开花了,白皑皑一片,好像绿叶间落了一场雪,我走在静静的小巷,又看见如雪的梨花。罗平和晓梅是否也正在乡下那棵梨树下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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