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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吹破石榴口 [复制链接]

夕照老牛

主楼

发表于 2014-3-18 18:1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夕照老牛于 2014-3-18 18:22 编辑

西风吹破石榴口

县城沿河路旁有一道优雅的风景线。靠河边的人行道比街道高出一尺，约三米宽，正中是一米宽的石板甬道，供人们休闲散步。甬道两旁是青草地，草地上均匀地载着两行风景树，靠街边是一排青翠欲滴的石榴，靠河岸是一排依依杨柳，小河潺潺，小鸟啁啾，景色格外温馨宜人。初夏的傍晚，凉风习习，我特喜欢在这里散步。霞光中，那翠绿的石榴树上开着一簇簇火红的石榴花显得分外耀眼，让我仿佛闻见沁人心脾的果香。望着眼前的石榴花，我想起了少年时代父亲给我讲的一则故事，把这故事和父亲的教导写下，算是一种怀念吧。

古时候，有一位年逾古稀的大儒寿诞之际，学生们都来祝贺，文人墨客纷纷献上自己最得意的诗文书画作品，以示对老师的敬爱，大儒对文官们的诗词字画均命仆人一一收下，唯独一位着红色战袍，身材粗壮的武官恭恭敬敬奉上一柄镶红宝石的青锋龙泉，说是保卫边关的战利品。众文人窃笑，先生却欣然亲手收下，让那些文官们心中忿然。酒过三巡，一文官提议，要以作诗行酒令，众文人心知肚明，击掌附和，于是各种赞誉先生的诗词跃然纸上，武官平静地望着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的文官们，默然不语，微微含笑。先生明知是文人要出武官洋相，却不动声色。终于轮到武官名下了，只见他起立拱手作揖，对咄咄逼人的文官们说：“出丑见笑了，请出题。”一文官顺手指着院子里一棵石榴树说：“就以此树为题。”望着满树硕果累累的石榴树，树上有一果熟透开裂，随风摇曳，晶莹剔透的子实迸出果皮，甚是可爱。武官略一沉吟，张口即出“累垂累垂复累垂，累垂开出千万枝，不是西风吹破口，安知腹内有珠玑”。先生拊掌大笑，众文官皆面面相觑。

父亲讲完故事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资质不低，又很用功，但你要记住，不露声色的高人很多，任何时候千万别以貌取人，宁可当累垂的“石榴”，也莫做逼人的“西风”，随时接受生活中的各种考试，生活中的考试及格才是真正的优秀。……

父亲虽然去世四十多年了，他的话我至今未忘，时时在耳边萦绕。回想过去的生活经历，我确实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高人，接受过一次又一次的考试。记得1990年元月，我调到沔渡镇任职，这里是全县有名的文化之乡，且是客家人集中居住的乡镇之一。客家人酷爱读书，很多人家的厅堂上都挂有自己书写的唐诗宋词（有些诗词确实是我从未见过），厅楣檐多数挂有“耕读之家”的横批。刚到一新的工作环境，我习惯式的找来当地的组织史，研究前任是如何工作的，然后又到各村走访干部和老同志，了解风土人情特点，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随时准备接受各种考试。这年春节（农历马年），我来到一位村支书家拜年，走到门口，就见大门上贴着一副春联“一年一度蛇还珠，再接再厉马奋蹄”，横批是“力争上游”，寓意深刻，对仗工整，笔锋遒劲。我问是谁写的，书记说是他写的，我接着问：“我是说这对子的作者是谁？”书记也说是他。我知道这个乡每逢过年，春联都不是买来的，都是当地的学校老师和古诗文修养很深的老人所作，当然也有可畏的后生作的，挂在自家的门口。我一改满脸狐疑，对这位村支书心中顿生敬意，然而我还是不自觉地当了一回“西风”。进屋坐下，谢过敬酒，喝了一杯茶，这位村支书开口笑道：“看来您也知书通文墨，今日无事，斗胆出一上联，你对下联，不妨游戏取乐如何？”我心中一惊，糟了！遇上高人了。别看支书粗手大脚，犁耙功夫十分了得，原来却是一位不动声色的“石榴”，悔不该刚才质疑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请出上联”。他说“别在意，你随意，游戏而已。”说着，上联出来了：“石桥修石桥要用石桥石”。此联甚绝，沔渡镇有一村名为“石桥村”，此联的第一个“石桥”与第三个“石桥”均是指的村，唯中间那“石桥”是实物桥。幸好来这里一个多月的调查研究没白费，我得接受考试了，把全乡所有村名迅速过滤一遍后，马上想到了“花园村”。我即对：“花园建花园当需花园花”。支书紧握我的双手，大声说“好！对仗工整，平仄合彻，在这里你可以站稳脚跟了。哈哈哈！……”浓眉下的大眼充满了笑意，那洪钟般的笑声震得屋宇仿佛都在发抖。从此，我在这里不敢轻易舞文弄墨，因为我平日作对联、填词都不按规矩出牌，只求抒发情感到位，这里的普通农民都懂平仄押韵，不愧是文化之乡，我还是老老实实好得多，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又当了“西风”，就可能没今天幸运了。

二十多年弹指过去，我从农村调回机关，无论遇到什么人，都不敢以貌取人，更不敢卖弄诗文，始终以普通人出现，随时接受生活的考试。退休后，我上网结识了不少网友，网上高人如群星灿烂，其中不少还是下岗工人，想起那位村支书说得一句感慨话“农村的田坝湖里不知埋掉了多少秀才，他们是造化不好啊！”我想，工厂中的工人何尝又不是如此呢，好多人才不也是被埋没了吗？他们像埋在沙砾中的珍珠，与那些挂在贵妇人脖子上、戴在王公大臣头上的珍珠并无两样，有的可能还是未被发现的钻石，总不能说未被发现的钻石就不是钻石吧，只不过也是“造化”不好罢了。

石榴花又开了，如火似焰，妩媚娇艳。虽然这种石榴树不是结果的石榴树，结果的石榴花不会有这么好看，结果的石榴树也不会栽在大街上供人观赏。可我一见到石榴花，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父亲四十年前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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