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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惭愧,身为农家子弟,长在山野乡间,我能叫上名的野菜野草少之又少。
偶尔回乡探亲,在田间地头或路边看见儿时采摘和食用过的野菜,或是见到当年作为猪牛饲草割掉并装进背篓里的野草野菜,心里甭提有多亲切,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手直痒痒,掐一小段含在嘴里,轻轻地咀嚼,静静地品味,那些渐行渐远的苦涩,那种苦尽甘来的喜悦,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咀嚼野草这个习惯由来已久,但源于何时,确实记不清了。大致是在上小学之后,或者更早,反正每当行走故乡崎岖的山路上,只要没负重前行,我都会随意在路边掐一小段野草放进嘴里咀嚼,独自体验那种涩涩的味道。
那时,我和小妹同在村小就读,天天结伴而行。见我这个幺哥总吃野草,小妹自然会阻止,说野草上有灰尘,还说有的野草有毒,小心吃出麻烦。
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邻家女孩自作主张换了学校,成为我和小妹天天同行的校友,并与小妹结成同盟,共同扼杀我咀嚼野草的嗜好,结果收效甚微。
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趁她们两个不注意,我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采摘咀嚼路边各种各样的野草。
若干年后,邻家女孩成为我的老婆,我这个嗜好还顽强地生存着,任由她怎么提醒警告,总也改不掉。
再后来,随着工作岗位的一再调整,生活的城市越来越大,我远离了乡野,也没了咀嚼野草的机会。只有外出游玩或回老家探亲时,才能偶尔和我偏爱的野草来一次比湿吻还要亲密的零距离接触。
实在讲,我也弄不清自己为啥偏好咀嚼野草。最靠谱的解释,可能还是对故乡的怀念,或是对生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个永恒课题的下意识反应。
某种意义上,“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的老话还是很有哲理的。或者不如说,每一个人,无论富贵贫穷,还是尊卑贵贱,对于浩淼宇宙和茫茫人海而言,都是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生死枯荣,繁茂落败,只是一个被人为放慢、拉长、夸大的瞬间而已,放在大到虚无的时空里来衡量,世间的所有人和事,或许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一点,在山川原野存在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野草,显然比我们人类更懂得生存之道:朴素低调,不羡奢华;顽强地扎根泥土,淡然地伸屈自如;尊崇自然法则,直面自生自灭…
关于野草的这些感想,是时隔多年之后的体悟,我还是个山里孩子的时候,除了充饥和下意识地咀嚼品味,野菜和野草更多则意味着劳动和汗水。
山里的孩子早当家,从五六岁开始,我们就在大人的安排下干这干那。当然只是些力所能及的轻活,比如扯猪草,比如割牛草,总之十有八九与山野里见风就长、取之不尽的野草野菜有关。
扯猪草、割牛草都是女孩儿们的强项,对我们这些男娃儿来说,实在有些勉为其难。除了手脚没女孩子利索,关键是我们太贪玩,总是静不下心来去找、去掘、去割那些野草野菜,一出家门,把背篓一放,镰刀一扔,忙着爬树找鸟蛋,或是到小河沟里抓鱼虾扳螃蟹,把大人交待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
等到该收工了,或是听到大人喊我们回家吃饭的叫声,才匆匆忙忙地胡乱割一些不合格的猪草或牛草装进背篓里,忐忑不安地背回去交差。
并不是所有野菜野草都能喂猪养牛,而是要有所选择,其中一个基本功,就是要学会识别那些有毒的植物。这方面,女孩儿比较细心多,也很少犯错,而我们这些粗心贪玩的男娃儿,为了完成任务,时不时地滥竽充数,害得大人们必须另费功夫去细细挑选,以防不测。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人开始要求我们这些男娃儿跟岁数稍大一些的女孩儿一起出去扯猪草割牛草,并且声明不许脱离组织单独行动,要同去同回,以达到监督我们的目的。
对于大人的这些要求,我们自然是反感的,女孩儿们也不以为然,因为她们压根不稀罕跟我们这些男孩在一起。如此这般,大人的硬性要求就成了一句空话,一到野外,男孩女孩自动分开行动,互不干涉。
一而再、再而三地完不成任务,大人们急了,非常强硬地给我们下达硬指标:背篓里的猪草或牛草必须装满压实,最好还要冒尖,否则家法伺候!
高压之下,我们不得不把玩心暂时收敛起来,像女孩儿们一样全力寻找和割草。
可时间一长,玩心又起,完不成任务的现象一再出现。
有一次,因为玩过了头,又怕回家挨打挨骂,我和几个小伙伴不得不采取弄虚作假的手段,把背篓下半部分空出来,往中部偏上的位置横放一些树枝荆条之类的东西,再把数量有限的猪草牛草放在上面,伪装成很多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
不料有位兄弟忙中出错,或者是故意为之报复家人,竟然用长满利刺的荆条作为伪装材料,结果把大人的手刺伤了,换来一顿结结实实的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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