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这北方的草原勾去了魂儿,却是源于少年时听歌唱家魏金栋深情款款演唱的一首《牧歌》,那时候我家刚添了一台十四寸的飞跃牌黑白电视,而这歌者还正是年轻的模样,眼睛亮亮的,充满喜悦的光芒。
蓝蓝的苍天上
飘着那白云
白云的下面
盖着那洁白的羊群
羊群好像是 斑斑的白银
洒在草原上
多么爱煞人
…………
曲调极舒缓。他唱得动情如醉,嗓音明亮宛如金风徐来,我听得入痴,仿佛一副草原的画卷正柔缓的打开在面前,青草的香,散漫的羊群,牧羊姑娘扬起的长鞭 ……。美妙极了的感觉!
然而,那时的我虽对草原向往十分,却还不曾想到自己可以亲身领略这草原之美,就是后来又深深的被《敖包相会》所打动,一度幻想自己幸运的与美丽多情的蒙古姑娘约会在月光下敖包旁时,也总在梦醒之后,深觉草原是一片遥不可及的神奇土地。------身处豫东大平原,旁守蜿蜒的洪河水,像我的祖祖辈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捧一粗瓷大碗蹲在门前柳荫下吸溜吸溜的往嘴里大口的拨拉面条,闲吼一腔豫剧作解闷……生于斯,也死于斯,这才是我原以为注定的命运呢!
可是我幸运的恰逢这风云激荡浪潮翻滚的大变革时期,这样,为了谋生,我不得不告别那虽还算丰腴但也只是勉强能满足温饱的家乡,开始做无根的浮萍,到城市里流荡,辛苦的寻觅出路。很苦的几年,磕磕绊绊的却一直了无所成,直到受亲友的提挈,才又落脚在这片中国正北方的草原小城上 。
鄂尔多斯,蒙语,意为众多的宫殿。然而,现实中,我们似乎看不见如汉家王朝样的宫殿群落,所以,我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猜测臆会成是那些蒙古包样的低矮连绵的荒山。其实完全是谬解。------当那位从克鲁伦河畔出发的伟大征服者,扬鞭策马的来到了这被黄河绕流的地方,深深的被吸引了, 赞美说 :梅花鹿儿栖身之所,戴胜鸟儿育雏之乡,衰落王朝振兴之地, 白发老翁享乐之邦。
可见这里的水草的丰茂,在七八百年前一定是极其的一流,或许能胜过如今闻名遐迩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呢! 而再往前推六七百年,这里是匈奴人最后的霸主赫连勃勃的天下,他也曾在这片草原上发出一通认真的赞叹的。蚁民的一叹,不过是一滴泪水落在湖面上,瞬间消散无踪影了,大人物们的一叹那可了不得,于是萨拉乌苏河畔便矗立起了美轮美奂的白色的大夏都城,而成吉思汗终于病死在杀伐的征途上后,他曾驻马流连过的地方也就有了“伊金霍洛”的名字,意为圣主的陵园。而“鄂尔多斯”的来历也正缘于这片草原上散落有众多供奉圣物宫帐的意思。
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即使是今天,穿过现代气息浓郁的张扬着的康巴什新区,过了毗连的伊金霍洛旗县城,忽然南去,入眼便是绿色的草地绵延漫开了去,越过远处轻缓起伏到柔美的山体,直至连到了白云上。
一路西南的直下,有一条窄窄的公路通往成陵,虽破旧,却在两旁自由自在散漫生长的杨树护佑下,格外的有古朴自然的韵味,来往车辆很少,即使你纵情的飞驰在这起伏弯曲的小路上,心情也大可放松的瞟一眼路边的草地、农舍、羊群、马匹……。鸟雀腾跃在浓绿的枝头,若你驻足想拍一张它的靓影,它立刻羞怯的拍打着翅膀,轻巧的飞远了,只留下啾啾的几声脆啼,供你无奈的晒笑一叹。
金碧辉煌的成陵,地处一柔缓的山头上,掩在茂密的绿林中。头顶是碧蓝如洗的长天,太阳直直射下来,几乎毫无露遗。不再有金戈铁马的呐喊呼啸,也没有战鼓隆隆的催动。一切都是静穆的,除了苏德勒祭坛猎猎作响的彩旗,松林一阵阵轻声的和鸣 ,鸟雀们婉转的呢喃,不知哪里传来的一两声蒙古马的嘶叫……来往的游人却都是安静的,大概是抱有一种敬畏的心情吧!
我尤其喜欢阿拉坦甘德尔敖包,一个圆锥形的石头堆,背靠几棵树,这敖包原来是祭奠苍天、神灵、祖先的圣地,所以上边挂满了蓝色的白色的哈达,在风中来回的摆动。这样形制的敖包在草原上很多见,一般都在显眼而空旷的高处,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青年男女为何要月夜里敖包相会了,一来僻静好找,二来盟誓也正好可以让神灵听见的嘛!
美丽的蒙古姑娘这辈子注定无缘牵手了,那么,就让我尽情的领略草原之美吧!若说成陵蕴含的是草原辉煌的历史文化,那么,我更愿意沉醉在草原自然的淳朴之美中。
我喜欢那绵绵不尽的草地,也爱那柔缓有致的山弧。看过太多赞美大海的言辞,却不曾亲眼目睹过,但我认为以陆地作为生存依托的人类,其实对于激情澎湃的海水 ,还是有一种天生的恐惧的,因为并不能确切的操控它。所以说,无边的草原也能给人带来开阔的眼界享受,也能放飞心魂跟随苍鹰的翅膀或悠悠的浮云,而且即使是一个人忘情的扑进那绿色的草海里去,无论你流连忘返多久,也总不至于忽然心生惧怕,因为你的脚正结结实实的踩在大地母亲的胸怀里,你-----此刻不过是个顽皮的孩子!
我喜欢草原上的那一汪汪的水泊,个个都如明镜,清澈明净。我曾将它们比喻成草原母亲的眼睛,满含着对高飞在蓝天上的苍鹰儿女的深情,却只是静静的远远的凝望。
青草再长再香,若只是一望无际的绿,也未免太单调了!正好于其中远远的望见一片两片波光闪闪的水湖,哗!一下子就添了许多的灵动了。
数次从包茂高速路上擦肩伊金霍洛旗县城往西南而去,总是右望在县城的南边有一大片明晃晃的水地,却在两次去成陵的路上都没看见。直到水泊的北岸边修了一座据称是世界级的那达慕赛场,这才确定了它的方位。前些日子曾带家人去游了一回,还是从通往成陵的新路走过去,到了路东边现出那达慕高大的观景台时,便转到路东,下到土路上时,便一眼可望见那平平展展的水面了。
通往湖边的草地上有一条光滑的土路,一直走下去,路却没入水下去了,赶紧拐到一旁的岸边去,却恰好与几位衣着艳丽的正在野炊烧烤的女子要挤在一起,不好意思让荡起的沙尘扰了人家的兴致,便慢慢的开走到更远的地方。
孩子们下了车都很兴奋,欢声的嚷着有鸟啊,是的,是有鸟,白色的灰色的,一只两只的游在远远的水面上,更远的便成了浮动的小黑点。有三两只身材修长的水鸟在天空盘旋飞舞,一边锐声的鸣叫着。还有一只大鸟,远远的低掠过水面,就好像一架重型的轰炸机!鸟儿,可惜我只能辨认出野鸭而已。其余的,我不认识它们,它们也无意理睬我,自顾自的在水面空中安然的快活。
水边有一半截的木桩横卧在那里,孩子们跳了上去,仔细的盯住一群小蝌蚪看:“看这小蝌蚪,还没长腿哩!”他们欢快的嚷着争议着,伸出手来试图舀上来一两只来,可是它们也很机警,急急摇动尾巴便逃到浅浅的芦苇丛里去了。水面平静下来了,又接二连三的游了回来。
草地已是一片葱绿了,有五角的白色小花,几朵挤在一起成了一簇满天星;黄色的小花,花瓣像小手合拢在一起,枝瘦细如铜丝,风吹来,像摇铃铛似晃动顶端的娇弱的花朵。紫色的碎花很艳丽,好似羞涩不语的农家小女孩……。女儿到了草原上,照例到处折取好看的花花草草起来,一会折了一小把,跑来插在妈妈的鬓角边。儿子却与妻妹家的小子在草地上疯跑追逐打闹起来,妻子开始厉声的企图喝止他们,却根本没人听。妻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才不管呢,只管尽目的远眺欣赏。
这片水域不算很大,不规则的散漫着,但也不小,有北京的后海五六倍吧!我正站在湖水的西岸,湖北大约几百米远就是那达慕赛场的区域了,东岸的山上有长长的一列火车正在蠕动着,南岸有稀稀疏疏的柳树林,树林背后仍然是被草连接的山坡。湖边的草是绿茵茵的了,远望到山上更是怡人的一片绿了,山顶上蓝天上低低飘过几朵绚烂的白云,益发显得绿的可爱了。
与妻子一起跟在孩子们的后面漫步,惊讶的发现湖边突出一块宛如半岛的地方还倒卧着两个巨大的树根,旁边稀稀落落的长了些嫩绿的芦苇苗,还有,脚下满是残破的青砖碎瓦呢! 咦!这里以前应该是居住有农家的吧?!可不是,就是现在,脚底下还有一滩滩的新鲜牛粪呢!
妻子忽然在身后唤我了,原来她发现一簇貌似兰花的植物。我看了看,劝她放手,在这活的好好的,干嘛非要迁移人家。她不肯,执意的要拔出一些回家。劝不过,且由她。想,若花有言,不知会不会抗拒的大骂。谁知道呢,弱者的另一个特征就是逆来顺受,不是吗?
草或许是人们眼中最柔弱的了,可是无论风雨霜雪还是严苛的干旱,都阻挡不了它们生长繁衍的脚步遍及天涯。柔弱是一种姿态,柔韧却是内在的精神,这应是草的无声表白吧!
……
来到这片草原上,听了太多有关草原的歌曲。但我对现在的所谓流行的草原歌曲并不以为然,虽然朗朗上口,易于传唱,风格新潮。因为我觉得在这样的歌曲里面并不能听出草原的安详与纯净,恰好掺杂的是一些城市的喧嚣与浮华。也许,这也正是现实的写照吧!城市正一步步的入侵蚕食着安详厚朴的草原,改变的将不仅仅会是流传数千年的生活方式,还将湮灭那古老的马背文化!
那就听一曲悠长高亢的长调吧!还有那苍凉的倾诉着缠绵的马头琴……,在静夜里,轻轻的闭上眼眸,让这来自草原的风掠过耳畔,让心儿轻轻的悠荡,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广袤无边的绿草地,羊群、骏马、彪悍的牧马人、手提奶桶的美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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