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是我小时候女同学的名字。
我们那个村子很小,总人口还赶不上城市里一座楼里的人数,也就300来人吧。燕子家住西头,我家住东头;燕子的父亲是公社拖拉机站的站长。
因为燕子的父亲是拿工资的工人,燕子家的生活太优越了。清明节是孩子们最奢侈的日子,每人能得到一枚煮熟了的鸡蛋。我们都是把鸡蛋带到学校里去比,玩够了才吃;我家姊妹们多,每人一个鸡蛋就不错了,而燕子能够拿两个甚至三个到学校里,用红纸染了,吃完一个,又拿出一个。课堂上看图识字,老师问到谁见过“土豆”的时候,大家都一片茫然,只有燕子高高地举起手来,说 “土豆”就是“地蛋”,并且吃过地蛋,同学们都向她投以羡慕的目光。
我们俩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一般是我考第一,燕子考第二。老师认为,这一级学生也就这两个孩子将来有出息。
那年学校里来了一个老师是个戏迷,等到各种农事都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张罗着给村里排戏,戏的形式是吕剧,内容是反映阶级斗争的,说是一个富农分子,为了占生产队的便宜,给他当队长的表侄送礼,而队长是个“糊涂虫”,脑子里忘了阶级斗争,后来在贫下中农的教育下憣然醒悟。大体情节就是这样吧,因为那时八九岁,也没有彻底看懂那故事。我和燕子还有两个同学都被选去当了演员,我的角色叫“新良”,燕子的角色叫“新秀”,每天晚上都要到学校里去跟着大人们排练。汽油灯把教室内照得通明,课桌都拉到边上,村子里能吹拉弹唱的文化人都凑到一起,像过节一样兴奋。因为是冬天,教室里冷得很,燕子有大衣,我却没有,她有时把大衣披到我身上,我光说“不用”,连句感谢的话都不会说。等到演出的时候,因为舞台是用土堆成的,高洼不平,我还在台上摔了一跤,燕子把我拉起来,台下的人多数没看出破绽。
演出结束后,同学中就开始有人给我和燕子出洋相,直呼我“新良”,直呼燕子“新秀”,并且说“新良”和“新秀”是“小两口”。这简直是大错特错了,因为戏中“新良”和“新秀”是兄妹关系,不是夫妻关系,现在想来纯粹属于“恶搞”。因为有了这种误传,让平时学习不好经常被老师以我和燕子为榜样挖苦的坏孩子有了嘲笑我们的理由。从此,我见了燕子的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仿佛给我带来尴尬的不是那些坏孩子,而是燕子。演出受到了村里人的好评。特别是燕子的长相好,嗓子也亮,有人说这孩子是当演员的料,燕子就开始托爸爸到县城里找人,要考剧团。为了考剧团,她有时连续几星期去县城参加培训,功课肯定落下了不少,回来后她捧着书要我帮她补课,我怕那些坏孩子起哄,一扭头就扬长而去。小学毕业的时候,我考上公社的国办初中,燕子只考上了邻村的一所联办初中。到了国办初中,没有人知道我演戏的经历,也没有人知道我“新良”的外号,心里轻松了许多,学习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地遥遥领先,初中毕业的时候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师范。燕子还是做着她的演员梦,初中的几年不断地去参加培训,不断地考试,不断地托人。可能是当时剧团招人太少了,所以一直没有结果,最后初中毕业后只好回了家。
我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县城工作。工作一年,与一位女同学确立了恋爱关系。女朋友第一次到我家成了小村子的重大新闻。在一拨一拨的来看我女朋友的人群中,我看到了燕子,她大方地与我女朋友谈笑着,我送她出门的时候,燕子说:“你这个对象真好。”
后来,燕子嫁到了邻村。我们那里是全县最大的棉花生产基地,种棉花效益很好,但是非常累人,一天到晚蹲在地里修棉、灭虫。听说燕子一家承包了村里20多亩棉田,两口子非常吃苦,日子过得很殷实。听了这样的消息,内心感到十分宽慰。
县城其实不算城市,驱车5分钟就可见到田野。生活在其中,见到的鸟类却日渐稀少。偶尔见到天空中上下翻飞的燕子,心中便泛起对少年时光的回忆。
燕子,燕子。愿一切美好的事物永存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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