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4-6-7 23:27 编辑
我高考落榜那一年,你在杭州美院读研究生。
不想继续读书也不想找工作,我整天宅在家里,要么玩网游要么看动漫,没日没夜,除了吃喝拉撒睡,一刻也不离开电脑,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弥补三年枯燥紧张的高中生活,却把妈妈愁得快神经衰弱了。
偶尔,我会溜进你的qq空间,看你新上传的美术作品,还有经常更新的日志。你说“艺术道路艰苦且漫长,我已开始上路。听着《燃情岁月》原声音乐作画的过程的乐趣让我沉醉其中,更是不舍放置这支画笔。”“黑泽明的电影、宫崎骏的动漫、渡边淳一的小说,日本的这些艺术作品有着中国人无法企及的地方。”你还这样写“从黑夜到凌晨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抽烟,看着荒芜的深蓝天空。”
我用上半夜的时间看完电影《燃情岁月》与《失乐园》,再用下半夜的时间听了n遍The Ludlows ,东方渐白时我给你手机发了信息,“我要来杭州玩。”
两天后,我平生第一回坐了动车,当身穿白T恤牛仔裤的你看到穿白T恤牛仔裤的我出现在出口处时,你的表情好夸张,看来毛丫头和我还是有点默契的哦。
我说,人家学艺术的都是长发另类耍酷,哪像你清水萝卜一个,寡寥寡寥的。
你带我去了西湖。断桥不断,游人穿梭,十月芦苇的韵致胜过残荷。西湖边的南山路是一条文化街,两旁都是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杭州美院就坐落在此。我跟随你走进了这座黛青色墙砖白色花岗岩苍穹般的圆顶的建筑物,楼上的很多教室都没人,空荡荡的,书法教室里的窗门洞开,有风吹过,没有压住的宣纸哗啦啦扑腾飞舞。你轻轻打开角落里的那间教室,十余套画板画架毫无规律地分布在教室各处,凳子东倒西歪,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那是彻底不欢迎外来客的姿态。你绕过去,走到一套画架前,画板上空空无一。午后金色缎子一样的阳光,在阳光里飞舞的尘埃,散落的画笔禾颜料,涂抹着各种颜色的废纸团子、明明那么潦草凌乱的教室,在你长久的注视下,似乎焕发除了跳跃灵动的生命。
楼下有一群人围着一个美女在拍照,有人远远地喊阿旭这位小美眉是谁呀,好清纯的说。
你说是我妹妹。
他们都笑了,真妹妹还是假妹妹?
我很疑惑,妹妹还有真假么?
他们闹着玩的,我带你去最有名的垃圾街吧,说实在的杭州其他地方我也不太认识。
垃圾街真是名不虚传,吃的玩的穿的戴的应有尽有。我是个标准的吃货,这么多美食哪能错过,烤鱿鱼碗仔糕寿司冰淇淋一样样吃遍,毛血旺辣得我张不开嘴,还淘了一大堆旧书。你说这些书籍无锡难道没有么,还非得从这里背回家,也不嫌重啊。
我说在家里我从来不逛街的,你怕我背不动就送我回家呗。
回到租屋,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你说毛丫头你睡。
我说那你呢。
你摆摆手说,别管我,我睡不睡都无所谓。
好久没有一天之内走这么多路了,我累得像狗一样倒下去就睡着了。一夜无梦,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你坐在地板上打盹,听见响声,转过头对我一笑,随即从画板上取下一张素描,画中的我身子蜷曲得像一个小小婴儿,一只脚露在毯子外面,睡得正酣。
你一晚没睡么?我问
你没回答,只是催我起床。
我很懊恼睡得太死而错过了看你到底有没有趴在窗台上抽烟,我很想问,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吃过早点,你真的买了动车票送我回了无锡。打开家门时妈妈惊得长大了嘴巴,要知道自你爸爸离世后,你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你呆了两天就走了。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去了深圳大芬村,你说,到处都是画纸到处都是墨香的大芬村,那里有一批和你一样满踹艺术梦想的人。
我应聘了一家酒店总机接线员的工作,主动要求上晚上11点到早上7点的班次。夜深人静时,我等电话一个个打进来,预测对方的需求,根据他们说话的声音想象他们的长相举止性格,感觉在玩一个没有规则的游戏。然后一遍遍重复说“你好”“请”“很抱歉”“谢谢”“再见”,倾听他们要求点餐、换床单、订机票,最荒唐的一次对方居然说找不到房间里的卫生间。
没有来电时我就偷偷看《盗墓笔记》。南派三叔没完没了地写,我没完没了地跟读。从海南到秦岭到长白山到沙漠到广西到西藏,吴邪一直痴痴等着小哥,没有结局,没完没了。公司外聘的老总换了三任,我还在重复不停地接电话。晚上上班白天睡觉,浑浑然不管身外事。
后来,你离开大芬村去了苏州。你依然很少和家里联系,但会在每年的除夕打电话给我和妈妈拜年。我从你空间相册看到你玩起了摄影,在那个连残缺的青石板也流淌着诗意的城市里,一个个美丽飞女子映衬着小桥流水在你镜头下或清纯或明艳或活泼或端庄。这些数码镜头下的照片充斥了你的空间,画纸墨香渐渐淡出了视线。
直到有一个晚上,电话里很诡异地传出了很像你的声音,能帮我提供一包苏烟吗?
我让前台帮我替会岗,冒充Housekeeping来到客房,开门的是个女子,一头凌乱妩媚的卷发,眼神蠢蠢欲动仿佛一只性感的波斯猫。灯光很暗,我还是依稀辨认出裸露着上身半靠在床上男子就是你。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退,鞋跟不小心绊着了地毯,差点摔了一跤。
怎么了?你在里面问。
没事。是送烟的客房服务员,毛毛躁躁,估计是新来的……那女子阖上了门。
我回到总机,等到天亮你都没有再打电话进来。第二天我查了入住信息,发现你已经退房。
半年后,你打电话回家要结婚了。妈妈说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找对象也不吱一声。唠叨归唠叨,婚宴却不能马虎的。
你说都筹备好了,阿姨你只要带着毛丫头出席就可以了。
婚礼上,你身穿阿玛尼西服,长发束在脑后,从内到外散发着艺术范儿。挽着你胳臂的新娘子不是酒店里看到的那个,听席间有人说她是你所工作的影楼的总裁,比你大五岁。
婚礼仪式结束前摄影师给我们拍了全家合影,你、我、新娘、妈妈。我想起家里也有一张合影,也是四个人,那时,新郎是你爸爸,新娘是我妈妈,我们俩是花童。你站在你爸爸身边,我站在我妈妈身边。
一眨眼,恍如隔世。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想念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因为爱情,也可能是心灵依靠的习惯点。所以在深夜,我偶尔还会想你现在是不是还会独自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吸烟。
一个月后,酒店组织春游,去的是安徽宏村。在南湖边我看到许许多多支着画板写生的男孩女孩,他们的目光明澈而虔诚,很像若干年前的你。那是妈妈第一次带我去你家,吃过饭你就躲进了书房,我好奇地去门口偷偷张望,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你浸润在金色的光圈里对着画板画画,目光明澈而虔诚。
春游回来上班,正巧有岗位空缺,我申请调往客房部做文员。告别了夜班,每天在上下班高峰期随着人流挤公交车。
我把T恤牛仔裤打包收起来,开始穿蕾丝花边的裙子,涂蜜桃色的唇彩,很积极地参加同事聚会。
我对妈妈说我要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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