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礼物 [复制链接]

东鸳西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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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 16:34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新年的礼物
　　
　　喜欢过年，因为每到新年，妈妈都会送我一份礼物。
　　
　　七岁那年的除夕夜，家家的灯杆已升起红灯笼，灯杆高得能插入云霄，灯笼就仿佛被人挂在天上。那万点灯火悬浮半空，像天边飘来的红色流星雨，又如谁家果园中成熟的一片片樱桃，把山村的天空点缀得分外瑰丽。等午夜的爆竹奏起辞旧迎新的交响，烟火把最绚丽的生命之花在天空绽放，新年终于在我的万千期盼里走来了。这时，我会在烟花里手舞足蹈、眉开眼笑，等妈妈喊吃饭的声音响起，我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屋里。
　　
　　一家人正围在桌子旁等我，一桌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馋人的香味。年夜饭还没开始，妈妈微笑着让我闭上眼睛，说：新年了，你又长了一岁，你许个愿望，妈妈会给你一个新年礼物。
　　
　　那时的我整日和小伙伴玩“打烟纸”游戏，就是用香烟的包装盒折成三角形状在地面互打，对方被打翻了身，就赢为己有。我们小孩子会以“烟纸”多为荣耀，为了这份荣耀，我天天去垃圾堆找烟纸盒，甚至跟过一个抽烟的人一下午，就为那一张烟纸。所以我的愿望当然是有好多好多“烟纸”。妈妈让我伸出双手，把一个纸盒放到我手上，我睁开眼睛，就发现一大盒子叠好的烟纸，那些各色图案的烟纸就如一只只彩蝶在我面前起舞，喜悦像一条小河鱼在我掌心蹦跳着......我搂着一盒烟纸吃饺子，那年过的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幸福其实来自于妈妈的偏心.因为我是梦生，也是这家唯一的男丁，本来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就十分严重，而我又是生下来就没爹的孩子，所以，受妈妈的宠好像是天经地义的。
　　
　　随着长大，我的新年礼物也多了起来，绣着熊猫的手工棉鞋、“的确良”新衣、有磁力文具盒、皮书包......这些礼物都是新年时妈妈给我的惊奇，每一份都让我欣喜若狂，我是幸福了，可是年年除夕夜姐姐们都撅起小嘴来。
　　
　　上中学时候，妈妈的礼物是英雄牌钢笔，高中是自行车。记忆最深的是落榜的那个新年，妈妈给我买块手表，在给我戴上手表的刹那，妈妈的泪水却滴在表盘上，我看着闪着银色光芒的手表，心里全是内疚，我是有点小聪明，但是太贪玩，所学的知识不求甚解，最终没迈进大学门槛。我看着妈妈的泪花，想说声对不起，却难以启口。妈妈用袖子擦擦表盘，说：考不上不了大学就认命吧！从此就要挨累了!看来你就是挨累的命！——好好工作准时上班，早赚钱早娶媳妇吧。
　　
　　我接礼物的手慢慢变大，却发现妈妈的手越变越粗糙，我接礼物的脸越来越容光焕发时，妈妈的头却已经有了白发。婚后第一个新年，妈妈送给我一个胖娃娃的存钱罐，当我理所当然地从妈妈手上接过礼物，才惊觉妈妈腰已经弯了，背已经驮了，在那一刹那我才发现自己的丑陋：我从生下来就知道索取，从来就没有过回报，乌鸦还知道反哺，我却真有点禽兽不如。
　　
　　反省自己后，我开始惦记妈妈了，有事没事回家看看，有钱没钱也给妈妈买点好吃的，但妈妈多数都是拒绝，理由是，我们两口子也不宽绰，别因为钱闹别扭。
　　
　　我买的东西妈妈很少收，但妈妈的新年礼物却一直不断，虽不贵重，但都是我喜欢的。后来，妻子看不过去，说：妈妈年年给你买礼物，你怎么不给妈妈买一个她喜欢的礼物？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就很努力地想妈妈喜欢什么，想来想去却真的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我感觉自己做儿子真的很失败。有一天，我看见许多逛街的老太太脖子上都挂着金项链，才想起妈妈其实最喜欢首饰。小时候，妈妈去参加别人婚礼前，会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从里面倒出金耳钉和戒指，仔仔细细擦拭后才戴上出门，等回来又小心翼翼擦拭，有时还会吻上一下才放好。上高中时我用钱地方多，妈妈把首饰毫不犹豫地卖了。
　　
　　于是，我决定给妈妈买条金项链当新年的礼物。
　　
　　因为有了决定，我开始拼命地工作，工厂中加班加点的活我抢先，别人有事要替班我顶，这样干了快一年，我终于买了金项链，打算新年送给妈妈。
　　
　　进入腊月时，一向身体很好的妈妈突然来了犯了严重的哮喘病。我们儿女把妈妈送进医院治疗，医生说是心脏引起的，老人岁数大了，心肌功能衰竭，治愈的前景不太乐观。我有些傻了：我还没有好好孝敬妈妈，妈妈就要离我而去了么？我拉着妈妈的手惴惴不安地坐在病床前，很怕一松开手，妈妈就会飞走。妈妈看着我眼里却是心疼，说话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劝我回家休息。姐姐们说，护理是漫长的，大家轮班来，我才回家睡了一觉。但是，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兆。第二天，我把金项链拿到妈妈面前，说：妈妈，这是我给你买的新年礼物，你看好不好？妈妈看了我半天，眼里有了笑意，喘息着说：给我戴上看看。
　　
　　我撩起妈妈的白发，将项链仔细地给妈戴上，都说首饰因人面而生色，但是，我看见金色的项链辉映着妈妈焦黄的脸时，我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妈妈低头看了看，说：很好，可比妈妈那些礼物值钱多了——你摘下来给你媳妇吧，妈妈怕是戴不了了。
　　
　　那一刻，我替妈妈死的心都有。
　　
　　妈妈竟然没挺过新年，时光的手就过早地合上她的眼帘，也合上了我的幸福。当她那双送我无数回礼物的手在我掌心慢慢冷却，我的心碎了......
　　
　　这个除夕，我倚着院门发呆，漫空的灯笼依旧闪烁，爆竹依旧交响，但妈妈已如那烟花消散了，那些绚烂我也只能在梦里回味了。
　　
　　妻煮好饺子后拉我回到屋里，说：新年了，再许个愿吧！我摇摇头，她忽然拿出一个礼品盒递放到我面前，说：这是妈妈在病床上给你准备的礼物，并嘱咐我到新年时送给你，你打开看看吧。
　　
　　我心像针在攒刺，手指颤抖着解开包装，一张纸条出现在我面前，是妈妈的字体，妈妈只上过一年夜校，字写得歪歪扭扭：
　　
　　儿子：
　　
　　妈怕你这个年过的不开心，所以还是准备了礼物。你从小就没爹，妈妈只能用这种方法疼你。如今妈妈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疼自己，四十多岁的人千万要注意身体啊！你在世上活的好，妈妈在那边也安心.新年快乐——儿子！
　　
　　我咬紧嘴唇，打开礼盒看，我突然笑了，但泪水却不住地滴落到礼物上：那是一台妈妈用过的血压仪。
　　20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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