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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幸福的日子
文/叶怜花
我觉得最幸福的日子应该是回家过年。
年让我们暂时抛弃了世俗的忙碌、纷争与拼搏,而回归到一方净土,年也让我们甩开分离与思念去拥抱相聚,但这些还不算幸福,幸福是回到妈妈身边去收获妈妈的爱。
妈妈的爱与我们年纪和地位无关,无论青丝与白发、富贵与贫贱我们都是她掌心的宝。
爸爸去世后,妈妈和小弟弟一直住在东北老家。记得前年妈妈学会了使用手机,我们远离故乡的七个兄弟姐妹又开始倾听她久违的唠叨声了。她为打电话做了详细的安排,七个在外的儿女与星期挂钩,老大星期一一直到老七星期日,总之每人一周一次电话,公平合理。妈妈其实也不会说什么,模式基本是这样的:先叫小名,然后问上班呢?或者下班了?工作累不累啊?买卖好不好啊?最后一句基本是这样的:夏天问,天儿热不热啊?热就多喝水别中暑。冬天问,天儿冷不冷啊?冷就多穿衣服别感冒。我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有时也烦妈妈唠叨但是每次都不敢不接。
一个星期五,她给我这个五儿子打电话,这次居然没老生常谈,而是叹口气说,妈妈感觉越来愈老了,这几年过年都文齐武不齐的,今年我告诉大伙都必须回家过年,我们一家人要好好聚一聚。末了,加了一句,我告诉他们谁也不许开车回家,坐火车最安全。
年关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最先出发的,等火车进了东北,正赶上一场鹅毛大雪。原来下午一点到家的火车晚了两个小时。下了火车,小弟弟来接我们。出了检票口,我就听到几声犬吠,向声音处望去,却是三条大黑狗拉着一个大爬犁。小弟弟笑着说,雪大,去咱们村子的车都不通了,妈妈让我套上狗爬犁来接你们。我知道村子离车站很远,若是步行至少一个半小时,但是有狗爬犁就不一样,东北大雪滔天的日子什么车也没有狗爬犁快。看来还是老妈想的周到。坐上狗爬犁,小弟弟又拿出三件羊皮袄,说,这是妈妈四处借的,快穿上吧,等狗爬犁一跑起来,贼拉拉的冷,只有这皮袄抗风。我们都穿上羊皮袄,坐上爬犁,一路向家而奔。雪冷风大,但羊皮袄很温暖,就象裹进了妈妈的怀抱里,我知道这是爱的温度,是妈妈遥控的。
半个多小时后,我终于看见了村口那颗老槐树,冬天扯去了了它叶子的衣裳,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雪里哆嗦着。那是记忆着我的童年的老槐树,看见它我就感觉看见了亲人。等爬犁靠近了,却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戴着一个狗皮帽子,穿着一件老式棉袄,正在槐树下跺着脚,搓着双手在嘴边呵气,白发和帽子上的绒毛都挂着白霜,显然已冻得快不行了。我仔细瞧,终于认出那是妈妈。我飞快的跳下爬犁,跑到妈妈身前,把我的羊皮袄脱下裹住了她瘦小单薄的身子,责备她说: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嘛?冻坏了怎么办?妈妈眼里都是喜悦,声音却颤抖着说,我本来以为你们一会就到,不想却等了快仨小时了,是不是车晚点了?我心一阵酸疼:为了接一下儿子,冰天雪地了站三个小时这是什么概念?
回到家里,妈妈暖和过来,人也精神起来,立即去厨房做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等端上桌,我食指大动,这都是我喜欢的吃的美味啊。妈妈不住地给我们一家三口夹菜,自己却不怎么吃,只是眉开眼笑地看着我们吃,这一刻,我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过了几天,我和妈妈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陆续地把兄弟姐妹都接了回来。妈妈似乎年轻了几岁,整日在厨房里研究美食,脸上一直挂着喜悦。除夕,一大家子人围成两桌,姐妹叙旧,兄弟把酒言欢,其乐融融,妈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里有宠爱有幸福。那一刻,天上人间所有琐事都抛却脑后,心里唯有喜悦祥和。我给妈妈敬杯酒,让妈妈说说新年感言。妈妈不善言辞,说,没什么好说的,年节也就那回事,只要你们每个人都平安回家,那就是妈妈最幸福的日子。
妈妈的话让我眼前浮现出村口的老槐树,一头白发的妈妈站在树下翘首遥望,云卷云舒,望断南飞雁...妈妈盼儿归,年年却有几人回呢。其实儿女都是妈妈放出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都始终牵着妈妈的心。妈妈的心愿绝对与儿女的成就无关,重要的是只要你平安回来。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比有一个人真心牵挂你更幸福呢?
那个年妈妈是在欢笑里度过的,我们是在幸福里度过的,临走时,我们兄弟姐妹约好,往后年年回来陪妈过节。
没想到的是,那个年会是我最后一次的幸福了。
去年十月,妈妈一觉睡去再没醒来。我们这些儿女处理完母亲丧事后,就各奔西东。
从此后,我每周再也听不见妈妈的唠叨,心里是莫名的空虚。妈妈走了,再没有人问,你那里热你热?你那里冷不冷?妈妈走了,再没有人站在老槐树下痴痴瞭望,只为等你回家。妈妈走了,把她的爱也带走了,从此,我们这些断了线的风筝,浪迹天涯时再没有人为你牵挂。
今年这个春节,我们都回到弟弟家相聚,但是无论什么样的美酒佳肴,都品尝不出过年的滋味。因为没有妈的年,美酒能喝出泪来,佳肴能嚼出苦涩,人就像被年推出了大门,斩首了你该拥有的幸福。
我才明白,回家过年其实不是最幸福的日子,我们最幸福的日子是有妈的日子。
2013-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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