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风 于 2015-1-19 23:02 编辑
这是一幕不能揭开的记忆,因为悲哀,因为凄怆,因为正是万家灯火通明,阖家欢乐的日子。那一夜,剩我与孤单的父亲互执泪眼,俩个哀痛的男人,匆匆而简单地备下几个菜肴,就着昏黄的灯光,相祝着新年快乐!
母亲对于这个人间念念不舍,直到撒手西归的时刻,眼睛也一直睁着。腊月十一的凌晨,被病痛折磨的身躯,如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生命的油,熄灭了……于儿的世界,坍塌了。
停枢用了四天,三天后扶山归来,已是万家灯火的除夕之夜了。帮忙料理丧事的左邻右居及同事、同学们也都与家人团聚去了,家中就我与年迈的父亲,简单将就地过了这年的除夕,时间是一九八六年。那时,我还没有结婚,却已在心中种下了伤逝的种子,因为啊,母亲不舍这个人世,而我,不舍我的母亲啊!
母亲是一个有文化却孱弱的女人,一生谨言慎为,知书达理而不失大家闺范,与西进解放大西南的父亲结成连理,这在小城是一对再美好不过的姻缘了,至今还有许多老人们对我说起他们对我父母的敬重。但人生并不是我们以为的理所当然,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来临,从南京军政大学奔赴西南的父亲,三番五次地被打到,这对于一个举目无亲,由外地人组成的弱小的家,其境况可想而知。欺软怕硬的劣性,唆使着太多狂热的造反派使出十九般武艺,极尽能事地折磨刚强不屈的父亲,母亲受此牵连,每日里忧郁寡欢,在身心遭受巨大摧残之下染上重病而久治不愈。而当政策一天天清明起来,妈妈却瘫痪在床,从此,只能卧床捧着书本,去找寻她年轻的梦。
妈妈生有四个儿,三个哥哥都在外地工作。我是最小的,算是妈妈的小棉袄吧,因为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妈妈的内急都是为儿的料理,我像小绵羊一样依恋着妈妈,我知道妈妈是孤苦的,膝下没有女儿诉说心事。
没有鸣放鞭炮除夕,也没有贴上对联驱年,父亲早早睡了,苍老憔悴地睡了,他的伴走了,我的娘亲没了,但我要迎接新年的到来,守着这个家,守着父亲,守着家中每一个角落,让年与夕无隙可乘。在那冷清孤独的时刻,在一瞬间转换了的冷暖之中,在凝望母亲遗像的伤痛里,抽着烟,流着泪,吞咽着这年这味。
是的,从此我变了,变得不再有眼泪,变得不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美好的事物出现。母亲的离世,对我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到今天,我还不能释怀那年命运赐予的伤痛。我不能直视啊!不能直视父亲那张苍老疲惫的脸上,眼角还挂着泪痕,我是那样的束手无策,面对空寂的夜,那怕破旧不堪的小屋,听到一次脚步声。
那年,那味,由不得我挣扎,已然在灵魂上刻了深深的一刀。现在过年,我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无所谓喜,也无所谓忧,我坚信用这样的极端,可以时时唤起我对妈妈无尽的思念,虽然时光过去了近三十年。我常常在想,文静美丽的妈妈,在天堂一定风华依旧,一定回归了妙龄之时,在青山流水间,在曲栏廊桥上,在夕阳小窗下,低着头,捧着书,风儿吹拂着她的秀发,牵撩着她的衣袂,她永远都是那样的淑雅,永远都是那样的娟秀。那里没有凄苦,没有病魔,没有怨叹。有的,是与父亲英雄美人的携手与共,是与家人的欢乐融融。也许吧,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可以冲淡那年那味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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