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医记 [复制链接]

归云轩

主楼

发表于 2015-2-2 09:54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就在上一个星期，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七天。
周末下了一场大雾，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晚上睡觉前，女儿说有点头痛。因为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状况，我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只催促她，快点睡吧，睡着了就好了，明天早上还要升旗。我经常会拿学校里的活动吓唬她，就像校长们经常用来吓唬我。

半夜里，女儿又被头痛弄醒了几次，但是因为困倦，呻吟几声就又迷糊过去了。我也一宿没睡塌实，决定明天一早带她去医院看看。

早上起来，感觉症状有点减轻，女儿就坚持等到下了第二节课再去，“头两节课是语文、数学，老师可厉害了！”我则抽空“百度”了一下她的病情，并初步断定是由于天气转冷，脑血管痉挛引发的偏头疼，吃点镇痉药，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心里觉得有了底。

我们先来到了县妇幼保健院，进门说明情况，医生说，眼有问题，你看她眼睛，肯定近视，看好眼睛，头痛就好了。一问，果然最近上课看黑板有点模糊。厉害，我从女儿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忧郁，而人家却看出了近视。又推荐说，咱们县最好的眼科在中医院，马上带孩子去吧。言毕，一脸豪情，大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胆识与自信。

那就中医院罢。寄车、挂号、排队、检查，折腾了大半上午，医生说，双眼视力均为1.0，有点假性近视，但不会引起头疼，看来别有他因。不过，医生慎重地告诉我，这孩子左眼有两根睫毛往里长，需要拔除，否则刺激眼角膜，会影响到视力。还问她，小姑娘，最近是不是眼睛有刺痛感啊，女儿太天真，不知道配合大夫，果断地说，没有！我说：大夫，你开治疗单子吧，我去交钱。然后，拉着女儿就出来了，在医院门口，我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我带孩子来是看头疼的，治的什么“倒睫”！

下午，我带女儿去县医院，还特意挂了专家号。坐诊的是是位女医生，该是抱孙子的年龄了，她从老花镜后面看人的眼神，很教人感到亲切，这让我们爷俩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安全感。专家就有专家的样。

我忙着说，医生，孩子头疼，我感觉可能神经性的，因为我以前也偏头疼，这是会遗传的……，老婆婆镜片后面的眼神就不对了，她说是你看病啊还是我看病，照你的说法我没法按自己的思路看病了。我连忙收声，吓得差点连舌头一起咽下去。她检查完毕，唰唰唰地开了单子，说，先去拍个片子吧，应该是鼻窦发炎引起的头疼。

拍片室窗口挤着一大帮人。医院有熟人的可以直接领进去，在外面排队的，都拼了命的往前挤，仿佛自己的亲人得了病，就可以不管别人死活的。我一没找熟人，二挤不过他们，就拉着孩子坐在椅子上等。好不容易拿到了结果，老太太见了很吃惊：怎么会没有事呢？昨天我看了好几个，都是鼻窦引起的头疼啊！快下班了，先开点药吃着，明天我们研究一下，再做个CT，这个检查很贵的，我不会轻易给你开。

我想，病都没有诊断出来，你开得鸟药方啊。于是，就多长了个心眼，拿着那张“天书”来到了对面的瑞丰大药店。我说，医生，麻烦您给看一下，这给开的什么药？他研究了半天，稀里哗啦弄出了一堆药在柜台上。我看了看，什么专治幼儿发育迟缓了，补钙了，补锌了……问问价格，足够花掉我半个月的工资。这都是些什么医生啊，这不是持照宰人嘛！

次日，我一早就带孩子去周村“一四八医院”，这是我们周边最大最好的医院了，它在邹平人心里的地位，就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事先，我还联系了熟人，想到这次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朋友很热情，领着我们挂号、找医生、交款、检查，所有烦琐的事情在她做来都是游韧有余，不但节省了时间还少花了冤枉钱。中国，就是一个关系社会，用东北话说就是：他妈的现今这社会，没熟人到哪都不好使。

   这次给女儿看病的是位老军医，他首先否定了我们当地医生的诊断，说，地方上的医生，多是庸医！然后开出检查报告，是脑电图和血检。结果送回到老先生手上，他眉宇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你看，怎么样，脑炎！我吓了一跳，这怎么办？好不好治？没事的，在这里输几天液就好了。我商量着说，大夫，我们事先也没有准备，每天往这里跑也不方便；要不这么着吧，您给开上药，我们回去治疗吧。他倒是很好说话，立马开好了方子，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个小本本，在上面勾勾画画的，那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药品的名字，我突然很不厚道地想到：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医生吃回扣的罪证。不管怎样，病已确诊，且无大碍，回去安心治疗就是了。到药房取药，交了400多块钱，我还担心这么多药怎么拿，没想到取出来一看，也就四五瓶小药。我问药剂师，“没了？”“没了！”“就这些？”“就这些！”

   来家输液，我选择了东关医院，那里不但离学校近，而且清静，经常半天看不见个人影，年轻的护士都在晒着太阳打毛衣，年老的大夫都趴桌子上打瞌睡。

这样输了两天，依然没有效果，孩子的头还是照样疼。我又有些沉不住气了，赶紧托人找医生咨询。县医院的一位内科主任没等我把情况说完，电话那头就冲我嚷上了：什么脑炎，脑炎是什么症状！上吐下泻、高烧剧痛！告诉你，脑炎的治愈率相当低，咱们医院前几天刚查出三例，都送到济南去了，只回来了一个，还成了痴呆！跟你讲，凡是头疼脑电图都不会正常，建议马上去济南做近一步检查！闻得此言，我脑袋“嗡”的一下子就大了，马上联系济南的姨妈，她从那里找人，我则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女儿打的直接去高速路拦车。

进了济南，天气骤然变冷，风吹落了法桐的枯叶，一路上翻滚。

   她们已经等在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的门口，并且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四个专家门诊里面都挤满了人，孩子哭老婆吵的好不热闹，我焦急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不少。姨妈说，我们挂胡教授的号。原来这称呼也很有学问，小医院里的是医生，中等医院里的叫大夫，大医院里的就得称教授了。胡教授，她耐心地查看了病历，又给女儿做了检查，初步确定不是脑炎。因为马上就要下班了，她飞快地给我们开出检查单，说，下午出了结果再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心事重重，只有女儿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说想去科技馆看看。我心说，孩子，要是没有病，我带你在科技馆住上一周都行。

检查报告出来了，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脑电图未见异常。胡教授说，再做个“TCD”吧。等找到了检测室才知道是“多谱勒超声诊断”。诊断了两个小时，出结果又等了一个小时，拿到报告单的时候，走廊里光线已经暗淡了下来，两边的坐椅上也走没了人。“大夫，怎么样？”我借着黑暗这样问。“一切正常，怎么了，没事还不好吗？”大概是他感到我神情不对。“好，好”，我知道，接下来的检查就应该是脑CT了，我宁可在前边查出问题，也不敢再往后想。胡教授仍然坚持她的意见，他说脑血管痛也就是不容易查出来。我不想就这么回去，没有查出病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在我们的坚持下，又给孩子做了脑CT检查，但结果要等到明天上午才会出来。

   那一晚，我们没能回到邹平的家。饭后，我一个人来到了街上，想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沿着文化东路走下去，在千佛山下的冷风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其外，就像在看一幕电影。我心里只想着明天，明天，会是一个怎样的明天？

早晨我们去医院的时候，竟然谁也没有想到要打车，对于那个未知的结果，我们都在有意地延缓与它面对的时间。路边好多乞讨的人，蓬头垢面的，我忽然有些羡慕他们：如果一个人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活着，他该有多幸福啊！我将兜里的零钱都掏出来，交给女儿，她也将自己的硬币掏了出来，每走到一个乞讨者跟前，都撩一撩羽绒服，努力地弯下身去，将钱轻轻地放在他们面前的铁盒子里边。

结果出来了，报告上写着：右枕区有一片状不规则阴影，边缘不清晰，建议随诊或做进一步检查。这就是我的预感，这就是一直在我心里的那片阴影，从女儿得病以来，这就是我不敢想，而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的那个结果。走出CT室的大门，我把女儿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就要失去她，她可是我的命呢。

   今天门诊上又换了一位老教授，他接过片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仿佛是在考验我的意志似的，看了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盯着他的脸，那里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都牵动着我的心。终于，轻描淡写地，他说，没事，应该是血管性头痛罢。“那，那阴影又是怎么回事？”“片子与头痛没有关系，这么说吧，这些图片可以看作是一幅蜡笔画，总会有些地方会涂抹的不均匀，其实很多人的脑CT都这样，毕竟，不是每对父母都是好画家”。哎，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我说，您给开点药吧，他说，开什么药，回去好好休息，好好保暖，几天就好了。我说，到您这里，是我们看病的第七天了，大大小小也转了六、七家医院，检查费花了好几千，好歹也得给开些药拿回去。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教授最终给开了两小包药，总共花了不到30块钱。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又联系了“千佛山医院”神经内科的主治大夫，他又为女儿做了一遍全面的检查，最终的结论是“由于天气变冷，脑血管痉挛引发的偏头痛”。

什么？血管性头痛？这不是与我从网上查到的一样吗！我这不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起点了吗！

姨妈把电话打给守侯在家的母亲，她说，你娘接电话的声音都变了。

   我拉着孩子的手，站立在冬日萧疏的街道上，人们都裹紧了大衣，在急匆匆地赶路。我想，路的那一头肯定有个温暖的家在等着他们。女儿仰起脸问我，爸爸，我们上那儿去。我坚定的说，寻寻，我们回家。我忽然想到，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这难道不是女儿送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吗！

你看，生活就是这样：它不会如你想象得那么好，也不会如你想象得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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