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狗跟在儿子后面抓儿子的胳膊：给我钱。儿子刷地一晃膀子，差点儿甩他个跟头：没有！吴老狗说那就给我羊！儿子说钱也没有羊也没有，命有一条，你要不？吴老狗说娘逼的老子就要了，拾起根柴禾搂头就砸。儿子不躲不闪，轻蔑地看着他，吴老狗把棍子一扔，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前天，儿子上山来，让吴老狗去集上帮忙瞅寻辆自行车，吴老狗说没空，儿子说是洋洋骑。吴老狗一听连钱都没有要，屁颠颠就去了。不料回来羊圈全空，羊和儿子都不见了，吴老狗遇见村里估不透，一问才知道儿子把羊卖了，卖了三万八。吴老狗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扎到地下。
吴老狗在地上坐得屁股都僵了，终于想出了主意，老子不在山上住了，老子去你家住，要不到整的，要个零的也好，春上还能再买小羊。
吴老狗背着油黑发亮的铺盖卷从山上下来，在儿子门口遇见了狗子嫂子，没说几句话，看到儿子院门开了，儿媳王庆芝从大门出来，一眼瞅见他，麻利利地跑回去，“哐”地一声关上了大门。吴老狗跑上去推，推不动，拿脚踹，踹不动，破口大骂起来。儿媳不言语，瞅冷子一盆洗衣水从门缝里泼出来，把吴老狗淋得像只落汤的老狗。
吴老狗不甘心就这么落败，思谋半天，跑到狗子嫂子家里搬来了梯子，从西墙爬上西屋，再从西屋顶上转到南墙，扳住老槐树的树杈，慢慢溜到了院子里，王庆芝咬牙切齿：老胳膊老腿还这么能折腾，咋不从屋顶上掉下来摔死呢？吴老狗得意地哼着小曲，心想老子年轻时候集上打过架，山后套过狼，也是个狠角，一个破门就想拦住我？
一脚跺开小南屋，刚想把铺盖铺到炕上，不料王庆芝滋溜一下钻了进来，先他一步上了床，吴老狗说你干啥？王庆芝也不言语，伸手就开始脱衣服，眨眼功夫身上就剩了裤衩和奶罩，上身虽然黑油油，两条大腿却很白，明晃晃耀人眼目。
吴老狗落荒而逃。
王庆芝上山来叫门的时候，吴老狗正做梦梦见他的三十二只羊，开门看着王庆芝，吴老狗有些发愣，心想这女人咋有脸来这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戏剧性了，王庆芝僵着脸把吴老狗领下山，先去家里让吴老狗换了身衣服。然后出了村口，坐上了去县城的车。
但不到县城就下车了，王庆芝领他进一个大院子，来到一幢大楼，吴老狗知道有种活儿叫门卫，莫非给自己找了个做门卫的活儿？
但吴老狗很快就看到了哭丧着脸的儿子，还看到几个乡亲，围着两个穿西装的人。儿子见了他，忽然就声泪俱下：洋洋没了，洋洋上班的时候从天沟上掉下来摔死了。吴老狗茫然地看着儿子，说：啥？然后身子一缩，就软到了地上。
吴老狗一月没见洋洋了，上次见还是洋洋带个姑娘上山摘柿子，那么活蹦乱跳的人说没就没了？吴老狗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揪住儿子的脖领子：你还我孙子！儿子轻声说你个老糊涂洋洋死在厂里，咱们跟厂里要！吴老狗就站起来找穿西服的人。穿西服的人说老人家别激动，注意身体注意身体。吴老狗说我孙子都没了注意你娘个蛋啊，回头看到身边有个花瓶，当即拿起来摔了个稀巴烂。穿西服的人转身就跑，边跑边喊：保安保安……
保安很快来了，却远远站着不动。儿子张着大嘴嗷嗷哭叫，王庆芝唱歌似地数说着儿子多么年轻多么懂事，现在一家人没希望了以后可咋活呀……两只眼睛肿如蜜桃，一张胖脸水光荡漾。大厅里乱得像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下午来了警察，儿子想把洋洋抬到办公楼上来的想法无法实现了，只有哀哀地哭。警察倒是很和气，说事情已经出了，好好商量，砸东西砸人都不行。
儿子平时牛气哄哄，见了警察却有些怂，守着警察说话时，就软了好多，穿西服的把几个人请到小会议室，每人给倒了杯水。说公司要是执行劳动法，赔不了很多的，考虑到死者家里的具体情况，决定一次性补偿五十万。
儿子就看王庆芝，王庆芝点头说行，穿西服的说那就这么定了？吴老狗说定你娘的逼，五十万就把我孙子买了？一百万，一百万才行！
穿西服的守着警察很神气，说你咋骂人呢？
吴老狗说我不光骂你我还揍你捏，说着把一纸杯水凌空飞了过去。
几个人被轰出了办公楼，王庆芝对吴老狗说：你个老不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儿子啪地给了王庆芝一个耳光说：放屁，就是要一百万，不能便宜这帮王八蛋。
晚上，公司安排死者家属住招待所，吴老狗不去，坚持坐在大厅里，儿子开始还陪着吴老狗，后来困得不行，悄悄溜走了。
第二天，乡亲们都有事儿，回村了，三个人在大厅坐了整整一天，也没人搭理。
第三天，来了七八个保安，把他们劝出了办公楼。吴老狗躺在楼前的广场上，不吃也不喝，下午太阳西斜，儿子说，要不我去楼上跟他们说说，五十万就五十万吧！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吴老狗，又讪讪地坐下了。
第四天，又来了保安，想把他们请出公司院子，发现吴老狗已经奄奄一息。谁也不敢动，打电话请示领导，领导派来了厂医，翻了翻吴老狗眼皮，听了听心跳，走了。
下午，穿西装的又来了：八十万！
儿子忙不迭地点了头。
村里人都服了吴老狗，说还是吴老狗狠啊，比儿子有见识多了。
转过年来，吴老狗买了十几只小羊，又开始山上山下地转悠，只是村里人发现，吴老狗腿脚已经没那么利索了，头发也已全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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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5-4-23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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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5 08: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