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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清晨 [复制链接]

莫零

楼

发表于 2015-5-6 12:07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乡下的清晨(小说）

   阳光从轻薄的云层间射下来，一缕一缕地透过黛绿色的群山之涧，再随着溪流洒在清澈见底的水面上，零零点点的光芒随着水波的流淌一闪一闪的，像点缀了无数颗耀眼的小水钻。
   小村庄已经苏醒了，最先醒来的是公鸡，几家门前的柴堆上，公鸡们正伸长了脖子，憋红了冠子，扯起嗓子喊：果果……果……，果果……果……
   接着醒来的是鸭子们，它们开始在自己的窝里嘎嘎的躁动不安，不时踱着它们扁扁的脚掌挤来挤去。檐下的燕子略一探头，就展翘飞了出去，鸭子们被它弄出的动静吵得更刮躁了，嘎嘎嘎的卖力演唱着，把隔壁鸡窝里睡得正酣的母亲们给吵醒了，它们慢悠悠踱着小碎步向院子门外的柴火堆上跟大公鸡会合去了，鸭子们眼巴巴望着它们，忽然集体沉默了下来。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银萍从一场美梦中醒来，看到年迈的母亲已经开始穿衣服。
   “姆妈，你不再睡会儿？”
   “么会子了？你没听到鸡公都打鸣许久了啊？”老母亲一面唠唠叨叨，一面往屋外走。银萍不好意思的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抢着跑进厨房帮母亲烧早饭。
   “你先把鸭子放出去，再打点猪草回来，我来烧，我来烧！”姆妈已经坐在灶笼口开始点火了，银萍抄起一个大篮子，一把镰刀就往院子里走去。她放出了鸭子，又顺手喂了鸡，步伐轻快的往河边上的土坡走过去，几子鸭子也紧跟着她的步子一摆一摆的走在后面。
农村真美！现在正是春天，随处可见的田间开满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间或错落着打了花苞的，或者半开的桃花，梨花，杏花；红的，白的，粉的，夹杂在绿色或黄色的底色上，简直像画家调色用的大调色板一样热闹。银萍微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花香，还有不知名的动物粪便的气息，直钻入她的心脾，激得她浑身打了个舒服的寒颤。
这样的日子有一阵子没过过了，儿子住校了，老公出差了，她才能跑来乡下姆妈这里躲躲清静。虽说也要帮着姆妈做些农活，可都是从小就做惯了的，现在做起来反而像是在过家家似的，有趣得很。她熟门熟路抄了条近道就来到了土坡旁，放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一片，她随手割了几下就装满了一筐，看到水边的野芹菜长势喜人，就掐一小把回去切两片豆腐干用猪油一炒，下饭的菜不就有了？
她挎着篮子，哼起了小曲儿，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前几天她跟老公商量想来姆妈这里住两天，老公就不同意，他在城里长大，农村在他眼里除了空气好些，其他印象就是肮脏，难闻，苍蝇蚊子成群；下雨天出门，非溅一裤腿泥回来不可，有时还会踩到几条面目狰狞的蚯蚓，儿子也随了老公，一听说要去乡下外婆家，头就摇得像拨浪鼓……
其实银萍小时候也很讨厌这些，一心向往着高楼林立，整洁干净的城市。高中毕业后留在了城里，结婚，生子，一晃十来年，她却越来越怀念乡下的生活了。姆妈也一天天老下去，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也佝偻了许多。想到姆妈，好心里充满了愧疚，父亲去世很久了，也没给姆妈找个伴。弟弟还没成家，姆妈总想着再多种几年地，多攒几年钱。
不知不觉间，她就走进了厨房，姆妈的早饭已经端上桌了，看她掐了野芹菜回来，跑去冰箱里摸出几块豆腐干，快手快脚切了就下锅炒了起来。银萍看到桌上有一碗豆腐乳，拿手指头蘸了蘸就往嘴里送，姆妈见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堆起来了：“四十岁的人了，还像个伢子。”
她吐了吐舌头，一只胳膊搂住姆妈的肩膀，一只手去接姆妈炒好的野芹菜，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姆妈，我再老也是你的伢子啊！
那是的！姆妈心满意足地笑：我银萍伢子出息的很，是我的福气！你弟弟银松也出息，就是莫结婚。
银萍给姆妈递过筷子，母女俩亲亲热热开始吃早饭。门口有个扛锄头的老伯经过，姆妈喊他：有林，你这么早就上山了？
有林老伯转身进了厨房，银萍恭恭敬敬喊了声：三大好！
有林老伯打量着银萍，不住地点头：萍伢子回来了好！早起我屋里头看到你去打猪草了，还晓得回来看看姆妈，我家那个红霞，三年没回来了。
姆妈说：红霞是在外头赚大钱啊！我家银萍没得她厉害！
厉害有么用？屋里头爹娘也不晓得回来看下子，也看不到她一分钱回来……
有林老伯越说越叹气，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门坎上。银萍看他这架势，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就去院子里剁猪草准备拌在姆妈调好的米糠糊里去喂猪。
姆妈赶紧扯下腰间的围裙递过去，对银萍低声说：还要你做这些事，你多少年不做了。
说话间，有林老伯也出来了，看到银萍在喂猪，又是一通羡慕：徐玉兰，你养的伢真孝顺呢！
银萍被他夸得脸上都有点发烫，只好拎了猪食桶往猪圈那里走去。小时候她最怕喂猪，那些大猪小猪们一看到猪食桶，就没命地像猪圈栏上拱，稍不留神，衣裳就被蹭脏了。姆妈还分配她打扫猪圈，说打扫干净点猪不容易生病，那些年他们家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这一窝猪，供完了她念高中，又供完了弟弟念大学。
现在猪圈里只有两头猪，姆妈实在养不动了，又没人帮忙。银萍如今也早不怕猪圈的脏和臭了，说来也奇怪，她自从生了儿子以后就很少回来帮姆妈干活了，可她干起来却一点儿不生疏，反而倍感亲切。她想象着要是自己也嫁在乡下，肯定也会像姆妈这样勤劳，女人嘛，勤劳朴素是本份，可现在农村的女孩子们也把自己娇惯的跟城里人似的。等姆妈这一辈人老了之后，这些田地怕是都没有人种了。
银萍，银萍，你手机响了。姆妈从房里把正在吵闹不休的手机递过来。
你去哪儿野了？老公的声音不耐烦的传过来，银萍有点不高兴：我回我妈这了，能上哪儿野？
不是说了月底陪你一块儿回吗！我出差回来了！老公也有些不高兴了。银萍想说要是跟你一起回来，肯定就是来当客人的，一点帮不上姆妈的忙，还得让她受累张罗一桌下酒菜。可是她又说不出这样强硬的话来，只是赌气说：你不是明天晚上才回吗？我又不知道你提前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吧？老公问她。银萍回头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姆妈，忽然鼓起了勇气似的说：鹏鹏周末才回来，我周末回去，陪姆妈住两天！
老公在电话里哼了一声：别以为你不回来我就饿死了！他气呼呼挂掉了电话，银萍能想像得出他气急败坏的神情。这些年来，她对老公向来都是言听计从，低眉顺眼的。可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她是个农村人，她有个农村的妈，为什么就要在城里低人一等？回婆婆家吃饭要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出点什么差错。去学校参加儿子家长会，儿子也一再叮嘱要穿好看点，说普通话，别给他丢脸。农村人怎么了？乡下人怎么了？毛主席还说要农村包围城市呢！她越想越不忿，从现在开始，她要做一个扬眉吐气的乡下人！
是建军打来的？姆妈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中午有趟车，要不你回去吧，别让他盼……
不！姆妈，我要帮你干两天农活！银萍喂好猪食，拎起空桶回厨房了。
……
夜里刚下了场雨，空气里肆意着湿漉漉的青草香气。姆妈一大早就起来替银萍打点带回去的食物，笋干，萝卜干，自己腌的辣椒酱，咸鸭蛋……
银萍一觉醒过来，透过虚掩的房门，看到正好能看到姆妈花白的脑袋随着手里的动作微微顫动。她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姆妈的形象像一尊受难的观世音菩萨，隐忍又慈祥，从今以后，她要做回姆妈的乖女儿，那个霸道的丈夫，那个自私的儿子，不管了！统统不想管了！
“嘀嘀……”不远处的大路上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响，姆妈起身到院门口看了看，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向这边开过来。银萍听到声响也披上衣服出来看，这不是老公的帕萨特吗？他怎么来了？银萍一时间有点紧张，赶紧回屋穿好了衣裳，还没出门，就听到儿子的嗓门响起来：妈妈，妈妈！
紧接着，老公建军也笑嘻嘻地站在了院子中央，手里提着两双胶鞋，对儿子鹏鹏说：来，换上这个，就不怕蚯蚓了……
银萍的眼眶一热，掉下两滴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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