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戈戈 于 2015-5-18 08:40 编辑
很早就想为破师傅写篇文字,对于交往有洁癖的我而言,破师傅教给了我很多生活方面的知识,尤其是怎样正确看待人和事。 ——写在前面的话
阴差阳错,认识了破师傅。5.12地震后,繁琐事务耽误了时间,到担心超期赶回驾校时,才知道原来的师傅已调走了。我到达训练场地,跟看场人打听师傅的行踪,人家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就有男子嬉皮笑脸接茬:“是XXX吧?你归我管啦!” “瞎说!”那痞子气浓浓,十足无聊搭讪样,信他才有鬼了,我老实不客气反驳回去。 “嘿嘿,不信你问嘛。”他无辜地摊摊手,笑得阳光灿烂。我还没开口,看场人立马佐证:“是真的,李师从总校调来,你们几个都转到他手下了。” 晕不晕?我愣着半天反应不过来。倒是破师傅自己笑哈哈说:“信了吧,美女?抄错了你的手机号码,只好等你自己浮出水面。看看,脖子都给人等长了呢!” 见过笨的,没见过如此笨的,连号码都能抄错?虽然个子高高,体格壮壮,也还勉强能归于帅一类,但我就找不到所谓“师傅”的感觉。“师傅”,不该是肃容庄重,以德服人的吗?他言行举止间哪有做师傅的自觉性?更何况,还拿我当鱼,说什么浮出水面?得,我还是当面扮乖叫“师傅”,背地里添改成“破师傅”好啦。 好色的破师傅 破师傅性情极好,几乎没见他发过脾气,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每看其他师傅秋风黑脸训斥学员,我们就庆幸,遇到了整个训练场脾性最好的师傅。不过破师傅有个最大的坏毛病——好色,这并非我杜撰,而是他手下所有学员的共识。且不说女学员,他统称“美女”,极尽调侃之能事;就是开车在外面,他坐在副驾上边指点学员,还能边分心对着窗外乱叫:“快看,快看,过来一个美女。” “切,八辈子没见过美女!”我总是反唇相讥,“美女的定义是啥嘛?” “男人心动,还想行动的,就是美女馓。”破师傅大言不惭,“你们女人家的标准不作数的。” “男人啥标准?‘当兵三年,母猪当貂蝉’,”我毫不留情面,“等师娘拿菜刀砍你,你啥标准都没了。” 破师傅说不过我时,就嘿嘿傻乐,收敛几分钟便又故态复萌,拿其他女学员肆意耍笑。我常有意无意抨击他,为了他的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事实上,我是敢“欺负”他的少数学员之一。破师傅自己不甚计较,还能似笑非笑戏谑我:“就你能,没上没下的,要爬到师傅头上来了嗦?” 我并不很习惯他的言辞,虽说嬉顽居多,但也不乏带了颜色的。女学员们大多还不上嘴,就羞得绯红了脸,破师傅便得意洋洋笑起来,好似占了全天下便宜似的。事实上,我平素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种男人,而破师傅,偏偏犯了我的这忌讳。 那天,我话里有话地暗示:“师傅,前段时间《天府早报》报道驾校教练骚扰女学员,被曝光处罚了呢。”破师傅就笑,说:“那不是活该吗?开玩笑也要看对象嘛。”我促狭道:“把你车上的话录下来,让大家来评判,也足够处罚了。”破师傅乐得哈哈笑,大巴掌就向我肩头拍过来:“就你能耐——”我闪身躲过,哇哇叫:“好啊,教练殴打学员,更该处罚。现在的手机都有拍摄功能,不晓得嗦?” 在全车学员嘻嘻哈哈的笑声里,破师傅哭笑不得打击我:“这女子伶牙俐齿,不晓得当初咋嫁出去的哟。”我也绝不客气,立马回他一句:“全天下男人死光光了,我也不嫁师傅这样的。” 破师傅闲下来,也会问我:“你真那么讨厌师傅胡说八道啊?”我瞪着他,点点头。他便又笑:“瞎扯总比不扯好,乱说总比不说好。一大堆人死气沉沉,这日子就没过头了。” 慢慢地,我咂摸出破师傅话语中的无奈。毕竟驾校生活太过枯燥乏味,家人不在身边,也没有其他消遣方式,高强度一成不变的教练工作让人疲惫。是的,生活的沉闷会令人发疯、令人窒息,师傅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了碎嘴的毛病。每次他絮絮叨叨时,我便免不了嚷嚷:“拜托,啰嗦的师傅,你废话真多!”他对我总是无可奈何笑,包容多多,宠溺多多。 坏坏的、色色的破师傅,其实算得上是个好男人。就算调侃女学员,也是适可而止,并非真让人难以忍受的。我又何必苛刻于他? 这样以后,我渐渐也能体谅生活中的大部分人,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或者过于枯燥乏味、穷极无聊的生活,使有些人的言行变得粗俗不堪,那也只是另一种发泄方式吧?一个存在于生活底层的人,要保持所谓雅致,谈何容易?破师傅,他只是普通大众的一员而已。 好色,是男人的天性。破师傅不能免俗,又何须免俗?此后虽依旧对他百般打击,但我心底却已不再过多计较,并且也不会将之与品行之类挂勾联想。破师傅,跟我相处其实蛮好的。 偏心的破师傅 破师傅对女学员偏心,尤其是那种长得乖巧甜美的,这算是公开的秘密,他也从来不掩饰。他还会自个儿找理由开脱:“女生都很贴心呢,嘴巴甜乖乖的,哪个舍得违逆嘛?像那些闷声不吭,笨猪一样的男生,我当然懒得理会。” 我刮着脸笑话他:“师傅,羞不羞,人家都说一碗水要端平呢?”破师傅就正色道:“凭心而论,哪个端得平?客观端平了,主观都不平。乖巧贴心的不喜欢,偏去爱眼睛长头上的,哪个有病嗦?” 破师傅把歪理说得气壮理直,总让我在嬉笑之余感慨多多。“圆滑、讨巧”这类词,从前是贬义词,但认真去想,能令身边的人喜欢,也未尝不是好品格。所以我也渐渐收敛锋芒,学会换位思考,用女性的细腻、柔情去体贴、尊重别人,这也算破师傅教给我的人生道理了吧。 阿晶小师妹是师傅偏宠的学员之一,那女孩子红扑扑的圆脸,每次来都像小蝴蝶一般。她买锅盔、面包之类总一式两份,乖巧地跑到师傅身边塞给他一份。破师傅平素不爱吃甚么零食,总又给我们几个分享了去,但对阿晶却越发宠溺起来。有时阿晶赖在车上,耍娇不下:“师傅,我还没学会呢,再多开一圈嘛?”破师傅就嘿嘿笑,当然是默许了。有男学员提意见,表示抗议时,破师傅就嬉皮笑脸:“你把她拖下来嘛。反正弄哭了,你去买糖哄着!” 师傅也从不恶言责备我,但他会转弯抹角洗涮。如果我不会闪避,刚刚被石头磕得车身抖动。破师傅就坐直了,转头看着我:“美女,下次记得喊师傅先下去,帮你把石头抱开馓。”或者干脆戏谑说:“那石头才不睬窍呢,看到美女来了,都不晓得回避,不像话嘛!”我闷声听着,有时候就乐得偷笑。到我刹车太急,滚翻车内一堆人时,师傅就嘿嘿哈哈:“想整人嗦?直接打昏馓!这样甩来甩去麻烦得很。” 记得那次派了9个人去参加桩考,出门前破师傅千叮万嘱:“考倒的都是吓死的。论技术你们肯定没问题,不要慌,都稳起哈!”结果我们全部如愿过关。想起破师傅的担忧,我跟另外几个商量:“不如我们蒙师傅,跟他说挂了一个?”讨论的结果是:由我出面跟破师傅恶作剧,就说阿晶小师妹挂掉了。理由是:破师傅最疼阿晶,他容易相信;我蒙骗破师傅,事后他也不会太多责怪。 “师傅,9个过关8个,阿晶给挂掉了。”我咬紧牙关屏住笑,在电话里如是说。“啊?真的?”师傅懊恼的声音传过来,“这女子咋搞的?心理素质太差了!下次考压力更大,可咋办?”然后听得他在跟别人叹气,估计是场地的其他教练:“完了,我考翻一个最乖的。” “师傅,他们说请你一起吃饭,你忙完了就下来吧。”我不动声色,继续蒙下去。“不来!阿晶死掉了,我还有啥子心情?”破师傅一口否决,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听说学员挂掉,要扣师傅奖金,破师傅难道生气了? “可是师傅,阿晶都难过得要哭了呢,你不来安慰她的吗?她说害你扣钱,她不好意思啊。”我捏着鼻子装哭腔。“好,我来吧,你们先好好哄哄阿晶。”破师傅立马换了态度,“跟她说,没关系的,就算扣点钱也扣不穷师傅,叫她准备下次再考就是啦!” 那天晚上,师傅乐癫癫喝得大醉。阿晶乖巧巧、羞答答把责任推给我,说:“师姐他们要蒙你的,师傅,我是无辜的呀!”破师傅就对着我哈哈笑:“你这女子,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蒙骗师傅呢!”我赶紧斟酒夹菜,对破师傅扮鬼脸:“师傅,这就叫‘否极泰来’,大悲后大喜,那滋味、那感觉,真真是爽呆了!” “呆?你多蒙我几次,我就真变呆了!”师傅又好笑又好气用筷子头敲我。大家伙儿就都笑得一塌糊涂。 后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但凡对破师傅有所要求,师兄、师弟们都搬我:“你跟师傅说说嘛。”我瞪大眼质疑:“干嘛是我?”他们便笑:“你跟师傅捣乱、耍横,师傅会依着你呢。” 呸,偏心的破师傅,这不是活该累着我吗?想想,忍不住又嘻嘻哈哈笑了。 淡定的破师傅 破师傅只比我年长几岁,但对俗世已然波澜不惊。比起他“凡事忍让,淡定从容”来,我显得毛躁,而且急进。 破师傅习惯勾腰弓背,形象便大打折扣。师娘不在身边,他也不擅长收拾自己,有时抽烟还把衣服烫出小洞。我总啧啧羞他:“丢人,邋邋遢遢的。”他的教练车也常脏污污的,看不惯时我就说:“师傅,你知道吗?每次找你不用看车牌,直接找最脏的那辆车就行。”破师傅没奈何只得收拾整理,衣着渐渐整齐多了。偶尔车脏了,看到我皱眉,他会赶紧解释:“昨晚去洗车,人家关门了。”我倒也不肯放过他,说:“你不会自己简单擦洗?坐你的车,真是丢脸!” 破师傅就这样被我欺负着,也用他的方式教我看社会。记得初到驾校训练场,那里有看场人负责给每位学员泡杯茶,收费2元。说起来也很便宜,但有强买强卖的嫌疑。我不是个计较小事的人,虽有腹诽倒也并不很放在心上,却也有其他学员牢骚抱怨,跟看场人起纷争。破师傅不以为然,他的理论是:“人家几十岁的人了,在这鸟不拉粪的场地里,每天清扫、收拾、整理,你们坐的凳子也是人家提供的,2元钱你看成劳务费行不行?何况你到哪里喝茶不要钱的?” 这话如醍醐灌顶,警醒了我的懵懂。是的,仅仅是换个角度而已。一对老人,辛苦看场,并顺便卖点茶,该是无可厚非的吧?买瓶饮料也还3、5块,怎么2元钱我们就怨声载道?尤其在秋、冬季,捧杯滚烫的热茶在手里,直暖进心窝子里,多好呢! 关于我驾照出问题时,破师傅所表现出来的涵养,也不是我能企及的。分校弄丢了我的资料表,车管所那边的路考成绩登录不上去。我询问驾照怎么办时,分校的回答很轻率、很官僚:“要不,你重新再考一次吧。”本来就忙得一塌糊涂,听得这不负责任的话,我突然就暴躁起来,勃然大怒在电话里骂对方:“你们弄丢了我的资料表,补表还好意思要我缴了费的,我没跟你们计较倒也算了,现在要我重新考?休想!我若拿不到驾照,就等着媒体或法庭见吧!” “咔嚓”挂断电话,我余怒未歇,拨通了破师傅的手机:“要我重新路考?凭什么分校犯错要学员承担责任?他妈的,啥玩意儿!还讲理不讲理……” 破师傅安静地听着,等我狂乱发泄够了,才悠哉哉建议:“真要再路考呢,美女你就当多陪陪师傅练车嘛;不想路考呢,就打电话到总校去,请他们试试协调;实在不行的话,再考虑联系车管所。急啥呢?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嘛。” 破师傅的波澜不惊适时安抚了我的暴躁情绪,冷静想想,他说的也未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跟破师傅要了总校电话,我把情况作了大致说明,并且态度坚决表示,不可能重新再考。总校那边态度倒很谦和,承诺尽快解决问题,两天后给我准确的答复。 等把所有事情处理好了,忽然想起之前跟破师傅讲话的无礼,我赶紧再拨电话过去:“师傅,我刚说话太野蛮、太失分寸了,你别往心里去……”破师傅乐哈哈打断我:“没事,谁遇到这事也会急呢。你是啥人,师傅还不清楚么?”悄悄汗颜,跟破师傅东拉西扯一通,暗自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简单的破师傅 破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变得轻松、简单,他也就没心没肺地快乐着。有时候,我会觉得破师傅像个邻家大男孩子,跟他相处随意、自然,也很融洽。 那个周日的午后,我纠缠他要开车玩,他说:“不行,今天下午教练要休息。”我才不放过他呢,就说:“你休息啥呀?还不是玩牌输钱给人家,不如把那钱用来请我吃饭。”他妥协了,陪了我出门。因为该是他休息,所以就没按常规跑路,只是随意闲闲开去。我们去了很僻静的河坝区,在清凉的柔风和浓郁的树荫下,沿着小路缓缓而行,堤岸下面是湍急的河流奔涌。破师傅半开玩笑半警告我:“这路窄,你想师傅陪着阎王殿同行,就乱开嘛。反正师傅无所谓,有美女作伴,黄泉路都不寂寞!” 我扑哧一乐,认真驾着车,笑骂他说:“美得你,我还没活够呢!”破师傅就笑得躺倒在副驾,像被天上掉的钱砸中了一般。 后来丢下车,我们跑去浅滩玩。破师傅用扁平的小石头在静流的水面挽出一连串的水花,我却连一个水花都打不出。破师傅就骄傲得跟个大孩子似的,把水花玩得花样翻新,我只好沦落到在河滩上奔跑着给他找寻石块的地步。每每看我离水域太近,破师傅就大声吆喝:“小心,不要掉下去作美人鱼哈!”我脚下虽小心翼翼,嘴里却胡乱嚷:“师傅,你会游泳吗?要不要做好准备救我?”破师傅哈哈笑,说:“我想英雄救美,就先把你丢下水去,再拎着脖子提起来。” 时光就在嬉顽间飞快游走,破师傅跟我讲起他的家乡,家乡的河流,讲他的少年时代,他多年来的人生经历。他说:“美女,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总让人轻松。”轻松,多好的一个词汇啊,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太多防范、太多猜忌,就变得紧张起来了吧? 踏上回程时,破师傅说:“附近有家蹄花儿,物美价廉,你喜欢么?师傅请你吃。”我瞄他一眼,故意诋毁:“师傅你再吃这类的东西,就彻底发福了,没有人喜欢啦。”破师傅揉揉着肚子讪笑:“我从总校调过来,还真长了十多斤呢。彭州山水养人啊,没办法的事情!” 哈——,什么理论哟?到破师傅甩开膀子唏哩哗啦吃东西时,我就又咯咯笑个不停:这家伙肉食动物,不捡肥瘦只管往嘴里塞去。他倒还能偷空抬头招呼我:“没有人喊你装淑女哈,点多少要吃完才行。”吃得完才怪了,我瞪着整个一大只蹄膀,愁眉苦脸半天。直到破师傅笑哈哈说:“吃不下就算啦,那样子做什么?”我才如释重负,生怕他嫌我娇滴滴装秀气。 破师傅倒是后来对我翻了脸,因为我抢着先把帐付了。他生气说:“明明说好师傅付钱,你这样算啥啊?显见得师傅多抠门小气似的!”我也板着脸,假装恼火:“呀?我缠着师傅出来,倒要师傅来付账,未必我就很有脸面呀?” 破师傅愣了片刻,居然还信以为真,反过来直哄着我说:“别气,别气,女人生气容易老的呢!” 哈哈,笨得可爱,真真是个破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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