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十不言 于 2015-5-25 16:08 编辑
五月九日,清晨。昨夜的那场雨似乎意犹未尽,依旧前列腺般似有若无。 一个自称是凿子学生的家伙开来一辆白色的七座商务车,凿子跟我和尚书介绍说这位是刘某某先生,搞工程的。刘某很有特点,主要是脸,左边青山绿水,右边悬崖峭壁。从看见他的那一刹那起,我心里已经叫他半面阿波罗了。半面阿波罗很健谈,他说早些年做了一个脸部的破囊肿手术,感染了——老师们如果害怕就只看我左脸。尚书说你是搞工程的,怎么不去韩国把脸搞一下,搞得跟卖电动车的李敏镐一样。半面阿波罗说我老婆不同意,她认为我这张脸放在家里可以镇宅。 于是就出发了,先走106国道,然后上大广高速,一路正西直奔太行山。 昨晚喝酒好像有凿子的一个同事,原来在太行山开过坦克,出过一本诗集(凿子在首发式上曾经朗诵了那首著名的《将进酒》,从而引发了同事的战友也就是半面阿波罗的无限崇拜)。酒间说起二日游,同事爱屋及乌,极力推荐太行山。 窃以为,所谓旅游,有山有水有坟头,能说能笑能喝酒,足矣。我跟尚书跃跃欲试,凿子说喝酒怎么能不开车,开车怎么能不喝酒?同事说好办,让我战友当司机。凿子笑着说就那个无证逆行还闯红灯的小刘?同事信誓旦旦地说你们只管去,他此行若敢喝一滴酒,回来我就把他劁了。 从保定市区擦边而过,已有零星的山峦出现在眼前。半面阿波罗请示首站停靠何地,尚书抢先说满城汉墓。半面阿波罗开车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凿子问怎么回事?半面阿波罗说我不认识路。凿子说打开导航。半面阿波罗说打开我也不会用。外边已经小雨淋淋,凿子命令我们打开手机导航,意欲早日进墓,不想大家几部手机的导航各行其是,指南打北指东道西。凿子说一车笨蛋哪。遂冒雨下车打听,上车以后说靠,都快到易县了,往回开。 及至陵山脚下,小雨已向中雨发展。品字形的三座小山隐隐地在云雾之后呈现出一只捷克式沙发的形状,而慢悠悠的索道上空无一人。我们打着未雨绸缪而来的雨伞,踩着台阶上均匀的雨水,吧唧吧唧,拾级而上。 山道两侧柏树、枫树居多,都不是很高大,但都是不可收拾一如既往的绿。蜿蜒旖旎的山道上游人寥寥,尚书以惯有的姿势和速度率先向上滚动。好不容易追上了,却见他蹲在一丛灌木下,狼吞虎咽着一袋饼干。风卷残云之后,尚书不好意思地说低血糖了低血糖了。 即使是不擅长爬山的人,海拔只有两百多米的陵山也是小菜一碟。我们本着“Lady first”的原则,先行参观陵墓东侧的窦绾墓。尚书对半面阿波罗说这里埋的是你祖宗奶奶,你先进去。 实际上就是一眼人工开凿的憋了俩叉的山洞,摆了一些朱雀灯长信宫灯博山炉金缕玉衣以及大量陶器的复制品,只是两千多年前的工匠们拿把小凿子楞弄出这么大容积的山洞来确实有点震撼。还有那与现代水平异曲同工的排水系统,古人的智慧的确值得称道。 靖王墓前,尚书还要半面阿波罗率先拜见自己的老祖宗。半面阿波罗却说应该建议当地政府效仿一下当初的解放军,有事没事多把周围的山头炸炸,弄不好还得炸出好多汉墓来。 雨一直下。 人造大理石台阶上的积水很多,一脚下去已经快水光溅滟了。尚书脚上的老北京布鞋早已湿透,屁啊屁啊地走在水中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脚踏实地掷地有声。凿子举着垂头丧气的雨伞遥望四周湿漉漉的群山,不禁感慨道:我们真是闲的蛋疼啊。 从陵山上下来,一路冒雨辗转找到一家路边店,上了一瓶酒,顺便议一下接下来的行程。经过民主集中,大家一致同意清西陵,反正我们今天是跟坟墓干上了。 半面阿波罗不愧是太行山出身的坦克兵,在满是积水的山道上把车开得如入无人之境。进入永宁山的时候,雨悄悄地停了,我看见了远处静静的易水湖。因为时间的缘故,我们放弃了嘉庆道光光绪和宣统,而选择了雍正的泰陵。 走进历史,泰陵很宽阔,很符合皇帝的资格,只是很多神道碑、功德碑都封闭在一些庞大的建筑物里无缘得见,颇有遗憾。绕雍正郁郁葱葱的坟头转了一圈,只觉得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木香,这种闻所未闻的味道在古松林里尤甚。就好像一杯陌生的福鼎白茶,如影如烟,卓尔不群地安详地荡漾。尚书兀自在那里敲敲打打,鉴定着墓道两侧的文官武将。凿子跟在一名黑地导的身后耐心聆听教诲,那导游比较黑胖,跟在孔林给尚书算命的农村妇女绝对有一拼。 再次上路,天色已晚。半面阿波罗建议去王莽岭,他在那里当过兵,可以导游。尚书说去去去野三坡十渡龙庆峡。我说爬爬狼牙山也不错。凿子最后一锤定音:夜宿紫荆关,开路一玛斯! 一口气钻了四条长短不一的隧道,高速公路都尼玛快成地铁啦。跨过拒马河大桥,看到了左边的一截低矮的城墙。凿子说这是明代长城,紫荆关快到了。 山中雨后的天空即使在黄昏的时候也呈现出一种柔蓝的光泽,下面是宁静的山峦和黛色的树林。半面阿波罗恶习不改,拉着我们开始在山里瞎转,把道路重复跑了三遍之后终于泄气了。旧长城的南侧有农家院,老板说这里就是紫荆关,呶,河边那个门洞就是。 整个农家院就我们几个客人,因此老板显得格外殷勤。土鸡,野猪,山蘑,山厥,羊宝等悉数上桌。半面阿波罗坚守承诺滴酒不沾,我等只得三分天下成鼎足之势推杯换盏。后来,尚书建议夜爬长城,凿子说此长城太矮,不值一爬。尚书说我也矮,难道也不值一……. 记得,在紫荆关镇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探索了半宿,终于找到了一家鞋店。睡意盎然的老板居然抖擞精神让老尚书挑了半天的鞋和袜。后来路过一烟酒店,我毫不客气地弄了一点点啤酒。 清晨的紫荆关还是紫荆关。我莫名其妙地走出农家院,顺着拒马河堤的砂石而下,在散发着浓烈的羊粪气息的河滩上,我看见了紫荆城关——明代所谓的“畿南第一关”。 真正的迈上历史的台阶,都是尼玛青砖。但长城易老。我看见外仄内阔的射击孔。我看见汉白玉的流水滴檐。我看见城垛上的一茎弱草。 我看见我的弟兄们正在对面的房间里醒来。我发出一条短信: 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