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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地躺在床上,闲闲翻着书页。先生在阳台上,给花草浇水。然后,又转回卧房的窗台,准备继续浇水。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很困惑地说,怎么会这样?
漫不经心抬头,随口问,怎么了呀?他说,青苔,太不给力了。哦,不是很贱生的吗?丢下书本,去看个究竟。
果真若先生所说,它低伏在小花盆里,黯淡无光,呈灰绿色,是那种失了生机的色泽。
这让我有些错愕,就问先生:它是喜水的,你水浇得不充足?先生表情很无辜,说,哪能亏待呀?有开小灶的。苦笑不已,难道是水土不服?
是的,它本不是盆栽植物,是先生从大山里带回来的。
那个6月的清晨,机缘巧合抵达大山深处,沿着清凉的山道穿行时,我被铺满了石阶和崖壁的青苔吸引,再也转不开视线:微雨淡墨般,似有水气凝结,不是春色纷呈、乱花过眼的熙攘,而是不动声色的慢慢浸润。纤尘不染的青绿呵,几乎翠得娇美欲滴,让人心都醉了。
我是不懂掩饰情绪的,自是惊叹出声:哎,想不到青苔也如此葱茏,太神奇了。
是的呢,就像画作里不可或缺的搭配,青苔以独特的清雅姿势,覆盖住了大山裸露的肌肤。它让峭壁变得质感了,让石阶变得细腻了,让空气变得温软了。
忽而想起一个句子:人间有味是清欢。似乎太多的轮回和忧伤,都被青苔收敛并化解,那些本该沧桑的记忆,沉寂在时光里,渐渐安然,渐渐无声无息……
许是遇见时那声惊叹,许是目光胶着不舍挪移,先生又是极纵容、娇宠我的,竟是径自跳下石阶,挖掘了一丛起来,说是要带回家养给我看。彼时,虽有些狐疑,有些不确定,却又被那点欢喜占据,便受了这馈赠。
时至今日,原本以为被先生呵护的小欢喜,会在窗台的某个角落继续蓬勃,绵延温润,谁知道却是徒然和空落。先生显得迷惘,甚至有些抱歉有些愧疚,他似乎不知道该拿这青苔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躺回床上翻开书页,丢给先生一句话:还养着吧。
其时,我已无心阅读。耳畔渐有声响:先是山鹰振翅掠过的破空声,再是鸟儿们的此起彼伏,接着是蝉声高亢、蛙鸣低回,然后,风声起来了,树叶儿哗啦啦响,松涛渐渐轰鸣,将大自然的乐章推向激越……而所有这些动静里,青苔若虔诚的信徒,匍匐在大山的胸膛,潜滋暗长,不为外界所扰。它们是流动的生命,随时光流淌,无所谓源头,也无所谓尽头。
心有所思,渐趋潮湿。它本属于大山,而我呢,因了一点欢喜,将其带离故土。逆自然而行,使它失了神采,哪有脱责的借口?
原是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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