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遇见，都是贵人 [复制链接]

李小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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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27 20:50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李小懒于 2015-7-27 20:55 编辑

我竟然拿到了驾照，可见世事难料。

不知她爸搭错了哪根筋，突然之间，我就被报了驾照。

我不是太想学车，但既然报上了，凑合考吧，只当挑战一下老年痴呆。不曾想驾考路上，一出门，我就遇贵人。

第一个贵人是驾校校长，面目黝黑，名之黑校长。驾校跟我们学校同属一个老板，黑校长曾经是我们的领导。价格大战狼烟滚滚，我报完名的第二天，学费从三千四直降至两千八。这事让同事们很兴奋，三番五次明知故问：李老师，你驾照报地多少钱？老年人慈悲为怀，我故作懊悔，说，三千四，于是他们就更高兴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赶上了嘛，谁知黑校长主动打来电话，说给开几个加班聊作补偿。跟他本没有太多交集，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公事公办嘛。当然，说他是贵人不是因为这几个加班条，而是此后每每遇到问题总是求救于他。后来再有同事们问学费的事情我就不吭声了，我怕我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会惹得那起单管咬群的人以后报了名跟他闹。

科目一轻松通关，捧着黑校长开具的加班条我站到了第二个贵人面前。这是一个瘦得让人生疑的男人，细胳膊细腿细腰肢。细教练说话客气教学严谨，加上跟一个要好的同学互帮互助早签到晚掩护，我们相处地很愉快。可是，当我挥霍掉所有七个加班感觉良好踌躇满志要求考试的时候，却被拒绝了。理由有三：一，合格率低于百分之七十的教练奖金会受影响；二，我练车不积极态度不端正；三，我加班时间少学艺不精通。奖金受影响这事我表示同情，嫌我加班少我也可以理解，可说我练车不积极态度不端正我就有点委屈了。我虽没有分分钟守在训练场，但工作间隙我一直在尽力争取每天摸两把的机会，怎么就态度不端正呢。我耐着性子委婉解释好言请求，言来语去间，他的细脸却渐渐泛出红色，大概是因为他一口咬定我不行，我针锋相对诘问他觉得谁能百分百给他考过。当我提到公开教授的只有倒库一课其他都得加班时，他彻底恼了，说，“这情况你跟我说不着，驾校都这样！”又说，“要不你跟校长说别算我的指标！”“驾校都这样”我听说过，可“不算指标”这话让我感觉很不爽，“跟校长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可我光明正大一个学员，为什么就没资格算指标？！再者，如果没有这话我可以考虑去找校长，可这话一出，我还真不愿欺负他。

我捋了捋胸口，投入了下一轮的训练。下一轮的报考开始了，看他拿个小本勾勾画画，我胸有成竹凑上去，故意问，教练这次给我报吗？万万没想到，他应声答，你肯定不行！我惊诧，争辩起来还是上次的那套话，在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我扭头走掉了。乘着怒火我给黑校长编发了一条措辞严厉的短信并提出两条要求，一，换教练，二，本期报考。黑校长很快回了电话，说，换教练，报考，别生气。

过完一个双休日，我又回到了训练场。训练场门口狭路相逢，犹豫片秒，我呼隆一下堆出笑容。招呼打得流畅自然，细教练一脸灿烂脚步轻松，我们相跟着踏进训练场。但在挺直脊背硬着脖颈拐向新教练的途中，我突然生出一点失落与愧疚，好似谈了几天的对象由我单方面决定翻篇而从此相忘于江湖。失落和愧疚远远抵不过遭受打压之后的志气爆棚。如果说第一次跟细教练闹着要报考的时候还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而在扭头走掉、狭路相逢或者远远瞥见那个细细的身影之时，我就坚定了一个信念：一举考过，必须。

四天，七个真金白银的加班，之后，我满怀悲壮杀奔考场。果如几天前的预报，黑云压城。翻涌的乌云下，留级生们痛心疾首介绍着他们前些次惨死的经过，弄得听众们胆战心惊。我静静坐着，不希望被他们失败的经验扰了心神，只希望速战速决，怕即将到来的大暴雨让我找不到雨刷上的铆钉。正担忧，碰上了黑校长亲临视察，他稍作安排，我和好同学就被插队到前面。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天仅有的一阵小雨全部淋在了我们身上。但，有一种信念叫真金不怕火炼，有一种精神叫越挫越勇勇往直前雨流勇进。嘴角紧绷，目光坚毅，沉着冷静地，我一把通过。

待考大厅里忐忑涌动，接应的好同学远远点赞。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我挂着一脸低调的昂然穿过走道，衣袂过处，羡慕的眼神被撞落一地。好同学悄声说，细教练一直通过大屏幕看着你呢，这回打脸了吧，非说你不行！我笑了笑，没说话。互相道贺后我们各回各家。在一个僻静的路段我停下电车，简单给现任教练报喜致谢后，我拨通了细教练的电话。“李老师恭喜你呀”，我还没开口，他饱蘸笑意的声音已经传来。接过他的恭喜，我对他的启蒙训练表达了诚挚的谢意，称赞他要求严格是好的，抱歉当初扭头走掉的任性。他热情回应，或客气或谦虚，并承认自己“说话着急了些”。电话里互致歉意给我们的师徒关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我还是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坚决拒绝给我报考，虽然我已经不在意，可我同情他的任性，赖好也算半个同事，你怎么就不知道通融呢。“说话着急了些”这都不是事儿，难道真如他们所说的各种小规则？没关系，他长得那么瘦，我希望他有吃有喝多挣钱。

一鼓作气，我们来到了科三训练场。在好同学的建议下我们选了一个面目慈祥的教练。慈教练年近花甲，和气而啰嗦。比如，“轻抬离合轻加油、轻抬离合轻加油”，每一条指令都要同节奏重复两到三遍，完全复读机模式；又比如，“转向灯那个谁……那个谁……李老师”，提醒完转向灯就行了，可他总是要加上称谓，关键是他经常不能及时想起我是谁，所以每每他还在纠结“那个谁”，我已经窜过两个路口。

慈教练只给我们上了一节课，就建议我们一周后报考，并自作主张给我们安排了四个加班。经历了二科目十几个加班的洗礼，我们已经真心对加班不再抵触，虽然加班费每小时从六十变成一百，不就四个吗，咬一咬牙的事儿。由于我们的心灵手巧百伶百俐，几天后，慈教练主动把四个加班减为三个，然后便带领我们奔赴驻市考场。科三考场有一个明规则，无论在家练得怎样，考前都要用考点的车来个实地模拟。考前模拟二百块钱三圈，我本以为是某些员工的个人行为，没想到还有专人开票。两张毛爷爷换来一张练车票，考生们双手捧起一脸虔诚。看着几十辆训练车鱼贯出动，我和好同学有点急了，怕人家把班加完了。我手握钞票再次请示慈教练，“别着急别着急”慈教练依旧淡定，“外面的车一百块钱四圈，咱们何必多花钱！”跟着教练少操心，看他一脸诚恳，我们只得继续等待。反正有钱，该谁赚就都给人家赚点，教练也辛苦。

等了半下午，终于被人接走。“哈，你们教练终于想到我了，晚上得请他喝酒哇！”一个毛头小伙，一开口就显出率性，他，就是传说中的野教练。野教练大多来自附近的村庄，房屋土地被拆迁征购，他们盖好家庭旅馆后就出来干这个，从毛教练的姗姗来迟，可见他们生意之火爆。毛教练大概是上帝专门派来打击我们信心的，本来他的打分系统就比较严格，而他又在旁边幸灾乐祸。“嘿，已经扣掉一千分了”，“哈，我看你这水平一万分也能扣完！”在他的大肆嘲讽下，我的好同学彻底慌了手脚，熄火，压线，挂错档等意外纷纷出现。当毛教练一再说我的好同学“可以回家睡瞌儿了”的时候我也没怎么羞怒，可是，作为女同学，他竟然也叫我“回家睡瞌儿”，我立即决定，炒了他。提前结束训练回到慈教练跟前，我俩争先恐后说起“一万分也扣完”的事情，慈教练眼一瞪，说，他净胡拎，哪有一万分叫扣！换人，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上五点有人去接你们，先去宾馆先吃饭吧！我们还在讨论这荒郊野外哪里有宾馆，一辆喷涂着“老字号疙瘩汤”的面包车已经停在我们面前。教练说，上车吧，我都安排好了。我跟好同学对视一眼，乖乖上车。

同房间的考友是留级生，她同样在被问了一句“上次死哪了”之后痛心疾首滔滔不绝。一边听着她的满腔辛酸，一边在几个同事组成的“姐妹群”里发了条微信：忐忑不安的一夜。一个笃诚的基督徒立即回应，她说，放心，我马上沐浴更衣，为你祈祷。考虑到祷告也许跟吃药一样睡着了效果才好，我立即睡着了。因为惦记着临阵磨枪，不到凌晨四点半，我已经匆匆起床，梳洗完毕。街边站到五点半，野二教练终于到来，车里已经收集了两条美女。“抱歉，起晚了，昨天12点才收工！”野二教练跟毛教练完全相反，他一开口就给我们竖起了信心：你们教练说了，你俩基础都不错，时间关系就不用练里边二百块钱三圈的了——那些货，钱收得死贵却不说话！等会我给你们好好说说，肯定都能过，放心！

当然，毛教练在我们的命运里出现绝非多余，他的粗暴教学无意间放大了我们某些失误的后果，让我们在遇到野二教练之后能够有的放矢。上午八点多，我们被野二教练匆匆送回考试大厅。慈教练正一脸焦急在门口搓手——看来他老人家也不能淡定了。大厅里人头攒动，个个脸上挂着肃穆，而主考官的讲话已接近尾声。想到慌里慌张没来得及实战模拟走走程序，又错过了主考官的考试提醒，心中禁不住一阵一阵的考前忧郁，所幸接下来公布的夜考名单里没有我们。没有被抽中夜考，又被安排在路况相对简单的东考场，我和好同学互相鼓励：天时地利，加油！

励志的拳头还没放下，“人和”就接踵而至，这会不会太圆满了呢。当确定那一脸威严的考官大人千真万确在念我的名字时，在同班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我起身走向工作台。说好的加考要等到中午呢，正在担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问题，怎么提前就给拎了出来，又是哪位贵人暗中帮助？

工作台后坐着三个人，严考官端居正中负责面试，两边两个美女忙着登记拍照录入指纹。我乖乖站到严考官面前，毕恭毕敬递上身份证。“你眼镜多少度？”不就是验明正身嘛，本人坚决拥护打击替考！正一脸坦然漫不经心，严考官突然发问。“六百度呀，啊不，五百度”，脱口而出的同时我就后悔了，更后悔的是我又脱口而出来了句多余的补充。“你先到旁边等一会儿好吧，等一会我看看”，严考官简直温和，眼神里满是会意。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我抓起背包退到一旁，愣愣地想：哎呀这人，我真的已经降为五百度，真的！

两位美女的面前很快排起了长队，严考官继续忙碌着，他甚至还让一个人“走两步”。在大家的哄笑中，旁边的我慢慢反应过来，心头升起一丝因残疾遭歧视的尴尬。一个戴牙套的女孩也被剔了出来，我们同病相怜相视一笑，转移到后排交流心得。牙套姑娘顿足叹息，后悔忘了换隐形眼镜，我随声附和替她惋惜。“美女，你过来”，正说话，一个身着制服的女子朝这边喊。我扭头看牙套姑娘，“你，就是你”，制服女子看定我。我以为严考官已经腾出时间要“看看我”，忙起身往前走。“来，我给你找个好位置，来，你坐这儿！”直到看见制服女脸上突然现出严肃，我才意识到，我被当做学渣镇压了。

坐在空荡荡的第一排，吹着冷冷的凉气，我的心底慢慢腾起一团戾气。奶奶滴，这过的什么日子，一把年纪了，好端端跑过来被人掂倒，没事报什么驾照，平常都是本姑奶奶站在讲台上数落别人，哪里受过这个鸟气。腹诽来去，我锁定两个仇人，一个是自作主张给我报名的人，一个是工作台后那个还在望闻问切的厮。报名的人回去再说，关键是那个严考官，你说你多地什么事，从没听说过科三要面试，镜片厚不能考驾照你早说呀，怎么能当众为难俺中老年妇女。心里面波涛汹涌，面皮上静如止水，甚至还朝后排的好同学解嘲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瞎不瘸的，我坚信，今天这个科三你没理由不让我考。好，你只要让我考，但凡我能考过，一条愤怒的微信我是发定了：一张科三考务大厅的照片，一个字配文，“滚！”

所有考生的信息录入完毕，包括一同加考的同学们。几个被剔出来的镜片君聚拢过来，脸上带着不耐和无奈。严考官起身，抓起一叠材料，招呼我们到另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挂着一张视力表，制服女手执小棍站在一旁。我被第一个喊到，站到视力表前捂起一只眼睛，我感觉就像站在古罗马奴隶市场的拍卖台上。除了牙套姑娘需要“再看看”，其他几人顺利通过测试。严考官把资料交给美女之一，吩咐她把我们“处理一下”，然后抽身离开。一波三折，我终于最后一个完成了信息录入，忘了笑一笑，也不知驾照上的照片用哪个镜头。

回到好同学他们身边坐下，我感觉终于找到了组织。大屏幕滚动更新着考生们的分车信息。瞪着眼睛瞅啊瞅，我们的名字终于出现了。让人担忧的是，我的名字后面一片空白，万一我自己考一场可如何是好，有考友们在，虽然互相监视，也可以互相借鉴呢。待考席上的身影渐渐稀疏，看着同学们四人一组排着队被人领走，我禁不住要去洗洗手。“X号车”，正歪头抠弄着刚刚洗净的指甲，突然有人这么喊，我一跳起身，拔腿就走。“就我一个啦？”走到门外也没被要求排队，我试着搭讪安全员。“嗯”，他一回头，我天，简直丑成了冯小刚。

天过午时，路上的考试车已不再稠密，冯小安风驰电掣把车开到考点，然后我们交换场地。指纹认证，视频认证，完毕，冯小安便正襟危坐冷若门神。不能说话，不能动作，不能挤眉弄眼咬耳朵，两个摄像头把考生和安全员的正面影像清晰地呈现在车载屏幕上，据说省交通厅都在看着我们俩。世界一片安静，我端端坐着，等着“打开车门”的指令，等着打开车门下去转一圈，等着听到“正在经过车尾”或“正在经过车头”之后回到车上，然后，系安全带，打左转向，踩离合，挂一档，鸣笛，松手刹。可是，时间仿佛突然被一只大手没收了，当我的小心脏突突突绕车一周又回到车上后，“打开车门”的指令依然没有下。坐在一片没有时间的虚空里，我有点茫然了。不管是家教练还是野教练，他们都告诉我有语音提示的呀，就这么耗上一万年吗，肯定不对。就在我的小心眼加紧活动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一声来自宇宙深处的叹息，带点失望，带点着急，带点不耐烦。我立即抬起了手臂，即将触到门扣之际，我把省交通厅往脑后一抛，把眼珠向右一轮，眼风过处，我看见那个冯小刚一样的美男子，他的上眼皮重重地砸下来，睑纹飞溅。这是一次不动声色的眨眼，却被我的瞳孔处理成意味深长的慢镜头，并让我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一掀门扣，我下去了。

村村朴朴风度PIA地的，我绕车一周回到车上。模拟灯光顺利完成，然后，起步，换挡，变道，就在我的心情慢慢平复操作渐次流畅之际，语音里的那个女的，她突然说：未系安全带，扣一百分，考试结束。我，简直笑了，紧绷的身体一下松成一匹麻绳，沮丧间，胡乱把车斜停在路边。“离前车这么近等会儿你咋起步！”就像老师呵斥一个不开窍的学生，冯小安伸手摁下倒档，我难掩尴尬吐一下舌头，赶紧配合他踩下离合。“斜着不，你看车身斜着不！”在冯小安略显烦躁的提示下，我慢慢把车倒正停好，然后开始了第二轮测试。虽然第二次机会难能可贵，可迷迷瞪瞪的我已顾不上对自己说加油。指纹认证顺利通过，视频认证却出现了意外，难道是第一把没过我气歪了鼻子吗，那个刚才宣布“考试结束”的女声竟认不出我来，一直重复“正在进行视频身份认证”这句话。当那个机械性的声音第六次响起的时候，我突然醒悟，哦，难道又是在等我打开车门？我扶了扶鼻子，顺势把手伸向车门。果然，这个试探性的动作立即招来了一声威严的“哼”，这个来自右边的“哼”虽然用气声发出，却像一记重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打落了我抬起的左臂。刚一端坐，“通过视频身份认证”的甜美女声立即传出，好险。虽然没有扭头，我的心中温情满满，是谁说安全员冷若门神，昂？！

开车门，往后看，下车，关门，绕车一周回到车上，每一个动作我都力求完美。直线行驶，变更车道，超车，会车，加减档，一个个项目顺利完成，全神贯注的我简直忘了冯小安的存在，直到靠边停车领线完成为了躲开一个井盖犹豫不决时，我突然感到刹车被动了一下，心领神会，我的双脚果断踩下，然后，摘档，拉手刹，熄火，解安全带，下车，关门。当我站在车门边等着数据传输的时候，我看见最美安全员面露轻松。

返回的路上，冯小安把车开得很平稳。坐在后排的我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渐渐苏醒的紧张。“刹车我都给你点了你还不知道停”，他突然开口，带点嗔怪。“教练说不能压井盖”，我小心翼翼解释道。“教练？哪个教练？”他语气严厉，带点嘲讽。“主要是……我没有练咱们考场内部的车”，我不知道该说哪个教练，只好答非所问。“啥？你竟然没练过我们的车！你哪县的？”“嗯，啊……我刚才差点闯红灯！”我怕他接着会问我们教练是谁，而我不忍心出卖慈教练，忙稀里糊涂岔开话题。“就是，那会儿我也迷糊了，好险！”他的声音里竟然显出亲切。

的确是好险。野二教练专门强调过考场红绿灯的事情，他说一次只能通过一辆车，必须停车乖乖等待。可是我到的时候绿灯亮起前车已启动，我犹豫了一下，随即却鬼使神差的一脚油门窜了出去，几乎就在同时，红灯亮了。不知道闯红灯这事归谁管，侥幸的是安全员和语音系统都没吭声。事后我想，我不应该冒险，或者，我不应该犹豫一下。“哎呀，我今天太幸运了，太幸运！”我掏心掏肺感叹道。“可真是，你今天不是遇见我你肯定过不去！”“是是是，感谢你呀，我……”我心里面恨不得感谢他祖宗八代，嘴里面却语无伦次。唉，说什么呢，说什么都觉得苍白无力。我抓过背包翻了翻，翻出一包馍片，这是一包香香的馍片，我想送给他，可是我不敢。我又翻了翻，翻出了两张钞票，突然想起早上野二教练车上两个美女拨捻着手指悄悄讨论的事情，我想，帮这么大的忙，又只限于你知我知，两张都送出去也不过分吧，可是可是，纯洁的心意岂可遭亵渎，无私的良善怎能庸俗化，我我我……正纠结成一团乱麻，一抬头，我看见了考务大厅外墙上“举报考务人员收受学员款物经查实有奖”的横幅。“查实有奖”，这个奖是给谁呢？我苦思冥想，若不是给“考务人员”，那岂不……我……嗯哼……罢了。“谢谢你，我走了”，我最终把馍片神马的都封进了背包，告别的时候竟有些不舍。他没说话，侧身解开安全带，脸上已戴好严肃的面具。我推门下车，走出十几步，一回头，他正站在车门边对着我身后的天空吹一瓶矿泉水。

我前世给他抛过媚眼吗，要不怎么可以遇到这么贵的一个人。坐在考务大厅里等签字，我在心底感概万千。他唉，他哼，他眨眼睛，他不动声色碰刹车，他怎么会那么慈悲呢，如果不是他，马马虎虎的我真就惨死在那些繁琐的细节上。当然，如果不是被严考官一番折腾，如果不是被排到最后一个，如果不是跟他单独相处……这么想着，一抬头，工作台后空空荡荡，严考官去哪儿了呢，之前被满腹乖戾蒙蔽了眼睛，竟然没看清他的样貌，现在，我有些想他了，我满怀感恩想起的还有，野二教练，毛教练，慈教练，细教练……由此足见，人生路上，只要遇见，都是贵人，只不过，有些贵人是以“贱人”的造型出现的。

三苏出，草木枯。大概是所有吉星都聚焦于我，我的好同学考试失败了，并且，两把都莫名其妙死在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直线行驶上。这是一个严谨认真热情友爱的同学，在学习上，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研究理论注重实践，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在思想上，他团结同学助人为乐，急公好义济人利物，真诚无私苦口婆心。在我们的同窗生涯中，他最着急是我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他最担心的是我考试不过关有可能留级留级再留级，为了我这个吊儿郎当的同学，他把一颗心操得细碎……可现在，我过了，他没过，这是怎样逆袭的剧情啊。一个是心花路放，一个是悒悒不乐，顶着正午的烈日，我们启程回家。路边的小餐馆一次一次提醒我们起床到现在还勒着肚子，可一向绅士的他竟然没有提出先用点儿餐。饿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低头跟着他走在通往公交站点的漫漫长路上，我拿不准他是否需要安慰，直到中途碰上两个考友问情况他竟然说“我们两个都考过了”时，我才确定他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心怀愧疚的我不再吭声，只偷偷把内心的喜悦化作一条微信，还是那张科三考务大厅的照片，只是那个曾经要切齿而出的“滚”字变成了“吉星高照，拜一拜皇天后土八方神圣……”

被幸运冲晕了头脑的我似乎看到天地众圣正在我的周遭宽袍大袖摇摆盘旋，可我衷心的纳头乱拜却惹恼了那个替我祈祷的人。她说，为什么不感谢上帝却拜什么八方神圣？要将荣耀归给独一的真神上帝！我不敢吭声了，因为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我偷偷想，素未谋面的上帝，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呢。到家进了卫生间，我一下子明白了：上帝对天使说，去，到那个科三考场，找到一个反穿裤衩的人。于是，我就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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