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15-11-16 06:00 编辑
闯入诗歌朗诵现场,纯属意外,也近乎莽撞。西华大学“留痕杯”决赛。在与会嘉宾的这“官”、那“衔”里,我原本该设计脱身的,但迟疑片刻之后,便不好再拔腿开溜。他介绍:散文女作家。我笑了笑,不试图纠正。他或他们需要这身份的话,于我而言,就姑且滥竽充数吧。人到中年,多了些随遇而安,妥协便是常态,内心风起云涌,也能收敛锋芒,在不动声色里,静默安然。
年轻真好。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登台、亮相、诵读,青春扑面而来,像阳光在枝头跳跃,活力四射,动感十足。生涩是有的,锐气却不可阻挡。瞑目聆听,是未雕琢的,初始的拙朴。这让我想起农家小作坊,规模不大,却有板有眼,虽时有失手,也绝不云遮雾罩。到机械化生产了,都成了熟练工,无瑕无疵,无懈可击,反而缺少了观赏性。
比赛计分期间,穿插抽奖环节。是本地商家的小赞助。这极大调动了现场氛围。主持人小鲜,文学社副部长,她的活泼、机巧、灵动,使商业广告变得和谐、温馨许多。笑一阵,也叹一阵,有隐忧爬上心头。懂得拉赞助了,是与时代接轨,足见思想活络,真好。只是,文学这座象牙塔,若靠银子奠基的话,不知是否还能保持她的干净和贞洁?但愿不是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节奏吧。
评选汇总出来,获奖顺理成章,基本算相去不远。个别的排位差异,我疑心与外貌和亲和力相关,多少受了观众挟持。毕竟不是体育竞技,没有标杆和精准度。我总以为,在所有的竞技里,文学评奖是最残忍的。任何褒扬都有据,任何叱咄都有理。对年轻的孩子们而言,绝无可能不在意。但愿他们经得起光环,也扛得住打击。毕竟,文学这条路,实在太艰辛,能走多远,谁也说不准。
散场出来,走在夜色里。脚下,是烛光铺路,延伸很长一段。七窍玲珑心?真是做足了戏码,也将氛围酝酿到极致。他问:在想什么?浅笑:没。他不甘心,再问:就不羡慕青春?认真想了想,答:不,当然不。是的,年龄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毕竟也曾少年锦时,自然而然就走过来了。对了,不是说“女作家”吗?对于一个作家而言,有生活激情,能笔耕不辍,她的肉体乃至灵魂就都是年轻的,除非她只会吃饭、睡觉、发呆和等死,那才是真正垂垂老矣。
不知何故,此时、此刻,我会把记忆倒带回放,揣摩文学社的名字:留痕。大约是取“青春留痕”之意?他们的微信平台显示为:鱼跃沧海,雁过留痕。忽而就想起席慕容来,在散文《贝壳》里,面对捡拾的一枚精致贝壳,她有过相似的语境:
请让我也能留下一些令人珍惜,令人惊叹的东西来吧。在千年之后,也许会有人对我留下的痕迹反复观看,反复把玩,并且会忍不住轻轻叹息:“这是一颗怎样固执而又怎样简单的心啊。”
昔日,很是认可这想法,而今,心态却变了。就像青春年少喜欢在摇滚乐里声嘶力竭,人到中年却静坐在时光里听不得半点喧嚣。掂量一下感觉,类似年轻时唯恐折腾不出动静,以至被外界冷落、被他人忽视,而现在呢,却极不情愿折腾出事,成为俗世的谈资和焦点。若真有什么留下了,倒宁愿捏一枚橡皮,擦拭了又擦拭,直到无声,无形,无痕,似从未来世走过这遭。
那天,跟先生聊起来,我说,等我写不动了,就把这些文字尽数毁去。他说,为什么?很可惜的啊。我笑了笑,说,不希望多年后,有人爬在文字里,寻找蛛丝马迹,试图翻出肚脐眼的污垢,那样的话,逝者情何以堪,我又魂将所安?不是“焚砚烧书,椎琴裂画”的恨意和决绝,而是轻描淡写的、无波无澜的自我祭奠。
想起母亲的半开玩笑,对我背包出行,满世界晃荡,老人家颇有微词。她曾说:到收脚印时,看不累死你。收脚印的说辞,在乡下很是煞有介事,说人死了,新魂得把生前的一切都带走,包括留下的脚印。许是切断与尘世的全部瓜葛,才能去往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算了却尘缘?
彼时,我笑得咯咯的,摇着母亲的肩膀,撒娇说:那多好呀,就当免费再旅游一次。内心深处,忍不住幻灯式放映,想象像捡拾鞋子那样,一步一作揖,一揖清除一个印记,该是多么虔诚的仪式?仪式完成,站起身来,立定,微笑,看着熟悉并陌生的红尘,想着就此别过,又是怎样的轻松并惬意?!
原来,比起他人“留痕”之念,我更憧憬:风过,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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