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文狐 于 2015-12-25 08:13 编辑
记忆中的石灰窑
我上小学那时候,冬天太冷了,时常有凛冽的西北风呼啸吹过,然后就是满天飞舞的雪花接踵而至。这种天气在那些年会持续几天几夜后,太阳才从东山懒洋洋露头,接着就是漫长而酷冷的融雪过程。
下雪不冷融雪冷,白天暖暖的阳光一出来,雪地就发出刺眼的亮光,气温随之降到最低点,路滑不好走也就算了,那种冷气逼人的鬼天气却会陪你走过半个月之久。
那时太冷了,我的手脚早就冻裂了,奇痒难受,即使这样,每天却要上学早起。父母每天早上不喊十几声我是不会钻出被窝的,然后就是磨蹭穿衣洗脸,背着书包去村里呼朋喊友一起去学校。
村东有几眼石灰窑,是每日上学的必经之路。漆黑的清晨,上学的孩子会蜂拥而至,围着窑口烤火。那个时候,窑里石块煤块刚填过不久,火苗还没冒出来,呛人的浓烟却弥漫在空气中,即使这样,窑口也围满上学取暖的学生。
运气好时,会遇到呼呼冒出的火苗和烧红的石头,在旁边放一个馒头,一边烤火聊天一边烤馍头是最幸福的事,等馒头考得里热外黄,这才恋恋不舍地捡起一块烧热的石头揣手里向学校走去。
有些没见过石灰窑的读者觉得像在听梦,我来普及一下知识,见过盖房子修路用的白灰吗?学名碳酸钙的粉末,就是经过这种土制的窑烧制而成。
石灰窑建造并不复杂,选一面地势三四米高的土壕断面,然后人工打一米五左右桶状的深坑至壕底,下面架些钢棍酷似现在用的蜂窝煤炉子状的坑。坑挖好后就能烧制石灰了。
先往底层钢棍上铺些易燃的柴禾,然后倒上厚厚一层煤块后将大锤敲碎的石块放上一层,然后接着再铺一层煤块,填一层石块,直到将土窑填满为止。然后下面一把火,火苗随着浓烟飘散熊熊燃烧,大概一天一夜,整个窑体里的石块会变得通红,坚硬的青灰色石头奇迹般变成白色块状,然后见水就成了白色粉末。
那时我父亲可是村里烧窑的好手,他烧的窑火力猛,劲头足,烧过的石头遇水会全部变成粉末。而村里几家请的师傅时常有夹生的现象,激灰场到处堆满没烧好的石头。
烧石灰通常是两个人合作完成,一个窑上一个窑下。窑上的负责用大锤砸碎百十斤的大石块,烧好的石灰块用铁钩窑下一勾,石灰块下饺子似落下,然后填煤填石头。下面的人负责将烧好的石灰块用架子车拉到灰场,用水激成粉末然后堆成小山。
父亲那时负责窑上的工作,一块块斗大的青石在父亲的铁锤下变成碎块。那时我挺喜欢看父亲抡大锤的样子,轻巧而霸气,如同要砸碎三座大山的感觉。殊不知父亲为此付出多大的辛苦。
父亲每天清晨四五点会起来填第一窑石头,等回家时刚好叫醒要上小学的我们几个孩子。
早饭间是父亲的填第二次石头的时间,那时窑上往往围有烤火的大人,顺便捎一壶水烧,更多的却是来烤馒头的,刺鼻的旱烟味弥漫在其中。
当然寒冷的冬季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酷夏或者开春秋天,白天仿佛只有父亲孤独的身影。
星期六星期天就热闹了,窑上多了孩子,烤馍算是正事,还有偷偷从家里偷来鸡蛋的。鸡蛋夹在几块白灰块中间,几个孩子掏出鸡鸡往上撒尿,几秒钟后会发出蓬蓬的声响,随着一股呛人的尘烟扬起,石灰块瞬间土崩瓦解成粉末。扒开粉末,鸡蛋被捂得半生不熟,灰场一片欢呼。
我们孩子最喜欢的是就是秋天,可以掰了玉米棒子红薯来烤。那个年月农家孩子能吃的美味不过如此。
父亲对孩子的行为不加阻止,总是慈爱的袒护着大人的指责。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石灰窑就这样伴我度过了小学时代。
初中在镇上,学校厕所西边也有一个石灰窑,孤独的存在着。热天并不热闹,冬季却客满为患,都是翻墙过来烤馍的学生。
厕所墙是土墙,早就被走近道的学生拔出洞来了,学校三番五次修复也无济于事,最后干脆不管了。这却给我和弟弟提供了便利。
那时路远的学生冬季都住校,偌大一个宿舍住着四十多个学生。由于人多杂扰多,十一二点都无法入睡,更别说读书了。有爱学习的学生选择去教室睡,几张课桌一拼凑就是一张大床。
初一时我一个人睡,上初二时二弟也来了。二弟有尿床的毛病,寒冷的冬季更为严重,有时醒来褥子上会印上一个很大的地图。白天晒被子会被人耻笑,况且也不会晒干。厕所外面的石灰窑可帮了忙,夜深人静时,我和二弟夹着褥子偷偷摸摸钻过那个土洞来到窑上,那时刚好火苗冒出。两个人拉开褥子,火光闪耀中,湿气腾气,尿味弥漫。
可笑的还有一个故事,初二我暗恋上一位女生,和我坐邻桌,夜里睡觉时我会将她的课桌一起拼床。有次二弟和我换了位置,可那晚偏偏出事了,二弟尿了地图。等第二天上课时,没油漆过的课桌还湿漉漉的。看着心目中女神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以后再没睡过她的课桌。
没几年,听说一位国家领导从此地过,被沿路的石灰窑弥漫的白烟所吓傻,提出几条指示,石灰窑很快就在当地消失了。父亲也因此丢失赖以养家的工作。好在二弟学业也成,那个毛病也好了,再不用翻墙去烤褥子。
石灰窑承载我学生时代的快乐和记忆,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古老粗笨污染性大的烧制石灰的古老方法退出历史舞台,留给后人唯有寡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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