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被解救的酸菜

令箭

   据说，老炮他妈看上的不是老炮媳妇脸大屁股大，而是这女子腌的一手好酸菜。催着媒人去邻村提媒，媒人说三寸金莲都跑大了，老太太掏了一百块钱眯着眼说辛苦了，买双鞋吧。

   过了门，老婆媳妇果然给老太太长脸，全村人都跑来吃老炮家酸菜。老太太高兴归高兴，眼看着两大缸酸菜见底了，面色渐渐不悦了。媳妇看见老太太这样，我费点功夫吧，左邻右舍的都不是外人。老太太说买菜我掏钱。媳妇借了钱，出门买菜。

   地已经上冻了，白毛风掠过菜地，只能去买集上买窖藏大白菜。其实老炮媳妇说过腌制方法，谁来都说，可惜都腌坏了。不粘油知道，加盐水知道，熬制花椒汤知道，水没顶知道，压缸石知道，但就是会腌坏。有抱怨说，还不如不加花椒汤。有人巴结说，来吃个现成的，坏了就坏了。有愤恨说，可惜我白菜心了。老炮媳妇也不争辩，她说过不能要白菜心，太嫩，泡不起，必须是新鲜的老菜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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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以后，来驻村的县城书记主任都要来老炮家吃饭，都夸了酸菜好吃。老炮说起自己烦恼，领导们总说面包会有的，不要着急嘛。老炮渐渐就不说了，然后和媳妇商量，让媳妇去了北京。家里酸菜没人做了，几个大缸也没用了，地里也不种白菜了。

   后来，驻村的领导们也都渐渐不来老炮家了。去别人家吃酸菜总要说，不好吃，没老炮家的酸菜好吃。领导们说听说北京顺义有一家酸菜馆子也很好吃，有的还说去吃过，确实好吃。

   老炮听见了，心里说一群傻鸟，嘴上却吆喝一声，“格尔！”，谁都知道他在吆喝他的羊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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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书记一听老炮那样说，打了几个电话，还发了脾气，然后笑着说好了，吃酸菜面吧。老炮没下厨房，王书记不让，他也不敢去。那不是他家酸菜，心虚那味儿不地道。

   王书记吃了一口停顿一下，说，好吃。

   老炮这才放心吃了。

   走时候，王书记送他到门口，悄声说，是不是酸菜腌坏了？

   老炮脸一下红了，红到大腿根那地儿。

   后来，王书记患病严重，老炮听说了赶紧弄了酸菜，顶着鹅毛大雪打听市医院。进了房间，一屋子人，老炮有点怵。人却突然闪开一条缝，床上的王书记抬起手招他。走近了，王书记声音很弱那样说，闻见味儿了，知道是你。老炮说，我媳妇说了，这酸菜治百病，你吃了我的酸菜面，就会好。躺在病床上的王书记突然大笑，然后又一连声咳嗽，静了一会儿才说，借你吉言，做酸菜面去。

   老炮回到家说，王书记死了。

   老炮媳妇说，人的命，天注定，谁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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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炮那天晚上一高兴就和媳妇玩了大半夜，玩累了就说，这王书记可是咱家遇上的最大的官了，高兴。媳妇披上棉袄看了看两个丫头，才说，听说柏油路要修到村口，村长见了他像个灰孙子。老炮说，趁着丫头没醒，再玩玩。媳妇笑着说，急死你几个月了。也不拒绝，就玩了。

   王书记是县交通局副书记，不算啥大官，老炮不在乎这些。去县城总要带点酸菜，别的大概人家也不稀罕。老炮有一次亲自下厨给王书记做酸菜面，那次让王书记记住老炮了。不是老炮多俊，而是老炮非让他尝尝酸菜面。他吃完面，电话说着来了来了匆匆去赴宴，宴席上就他吃的最少，结果鲍鱼中毒，除他之外全趟进医院了。这还不算，纪检委去看望中毒的交通局领导们，最后都给了严重警告处分。

   后来，俩丫头高中上得好好的，非要被撵走，老炮想带着酸菜去找王书记。老炮家酸菜却坏了。老炮媳妇急的要哭，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那样骂。老炮说，借点吧，老姜黄家的酸菜味儿能说过去。就那样上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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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年，又到冬天，老炮媳妇多种的白菜排上用处，又买了两个大缸，两个二缸。出菜，洗菜，晾菜，剁菜，装缸，压菜，注水，弄完这些，老炮媳妇来阵了。弄到屋里，噗噗腾腾生下来两个瘦弱丫头。

   来吃酸菜的少了。想想很不忿，空着手来都不好意思，不空着手来那不正当嘛。书记老婆村长老婆会计老婆主任老婆倒不在乎这个，大兜子小兜子少不了来拿着吃。后来，县城王书记来村里蹲点抓精神文明建设，听说了酸菜这事，找来书记村长呵斥一顿。来吃酸菜的又多了，也都多多少少有点满月礼，书记老婆村长老婆也不好意思来了。

   王书记也吃了酸菜，捂着腮帮子半天说不出话来。村长刚要呵斥老炮。王书记突然撂了一句，真他妈好吃，酸死我了，再给我来一碗。村长转眼就笑了，来一碗，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