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村之恋/三棵树
一
牛闲过明天又要去相亲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相亲。
第一次牛闲过没有相中姑娘,原因是姑娘满脸麻子,而且还瘸着一条腿。第二次是人家姑娘没相中牛闲过,姑娘给媒人的理由是牛闲过人长得还可以,就是家里太穷了,简直就像大水冲过似的。
第一次相亲时,牛闲过有优越感,很自信,眼睛一直盯着瘸腿姑娘看,看得瘸腿姑娘脸都红了。相亲回来牛闲过偷偷照了一下镜子,自恋了好一阵子,最后在媒人面前感叹姑娘命运不济。
第二次相亲回来,牛闲过就不那么自信了,他站在自家的门楼前,看着那几堵残缺的土墙和院里低矮的厦子厢房时,心里不免产生几多失落,几多难受。他的眼前出现了相亲姑娘可爱的脸蛋,尤其是那张薄薄的嘴唇和那双迷人的丹凤眼。牛闲过想着如果和这个姑娘相亲成功的话,那将会是怎么一副幸福的场景。可是那毕竟是一场美梦,薄嘴唇丹凤眼的姑娘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就问他家的经济情况,牛闲过如实回答了。丹凤眼姑娘听后脸上的颜色变了,然后不再说话了,出去和媒人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当媒人将这个无情的事实告诉牛闲过时,他先是急匆匆地回家,然后站在门前,用脚使劲地跺门。
牛闲过跺门的响动很快引来他大牛老根,牛老根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永远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牛老根看着儿子沮丧的表情和愤怒的行动,就知道相亲的结果了。牛老根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出气,他小心翼翼地掏出烟袋,圪蹴在那儿,给烟锅里装了一锅旱烟,点燃后吧嗒吧嗒吸了起来。
牛闲过看着他大窝囊的样子,又狠劲踹了一下椿木头门,然后走进自己的小房子,趴在炕上喘息起来。
牛闲过的第二次相亲也失败了。
牛闲过这次要相的对象是他姐那个村的,他姐柴禾妞早几天就告诉牛闲过这个消息,而且还将对方姑娘的一切情况给牛闲过透露了。用柴禾妞的话说,这回相亲保准成功,一是两个家庭门当户对,都属于贫困家庭,猪黑别笑老鸹黑。二是两人年龄相貌般配,站在一起如同金童玉女。还有就是姑娘说过,她妈见过牛闲过,印象也好。牛闲过听到这个喜讯有些喜滋滋,嘴里好像吃过蜂蜜似的,那几天脸色也好看多了。
这次相亲对牛闲过来说真的很重要,对牛家更重要,关乎到牛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为了确保这次相亲万无一失 ,牛家四人做过很周密的计划,柴禾妞特意从婆家提前回来,和她大牛老根,她妈王淑芳,牛闲过一起商量。柴禾妞先做了预测,就姑娘相亲时可能要问的问题都做了逐个巧妙的回答,然后提出实质性问题,最重要的就是先给牛闲过置办一身新衣。起码给人第一印象是好的。
牛老根和王淑芳连声说行,问牛闲过觉得咋样。牛闲过只是点头憨笑,姑娘是麻子光脸他压根就没见过,只是通过他姐柴禾妞的叙说,他好像早和姑娘很熟似的。他对这次相亲很有把握,因为他相信她姐柴禾妞的话。
置办了一身新衣,牛闲过立马就和以前不一样,人精神许多不说,牛闲过自我感觉良好,所以也就信心十足了。
牛闲过很认真的听完他大他妈的嘱咐后,然后骑上她姐特意借来的那辆飞鸽牌自行车向李村驶去,车座后面坐着他姐柴禾妞。一路上牛闲过心情很舒畅,更激动,嘴里哼着秦腔,想着即将要见到的姑娘的面容。柴禾妞坐在后面,看着兄弟欢快的样子,暗暗地却替牛闲过捏把汗。
柴禾妞的李村很快就到了。柴禾妞让牛闲过先坐在家里等着,然后出门去找姑娘。自从上次和姐夫闹点矛盾后,牛闲过很长时间没来姐家了。他在姐家里里外外转悠一圈,发现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墙角多些捡来的柴禾。
柴禾妞正看着,只听见头门那儿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牛闲过知道是他姐柴禾妞和那个姑娘来了。牛闲过立马紧张起来,他飞快地奔进里屋,坐在炕边想平静一下心情,但心脏却跳得更加厉害。
柴禾妞先进屋,然后姑娘紧跟着进来。牛闲过不看不要紧,看了心脏跳得很激烈。出现在牛闲过眼前的是个衣着朴素,身材高大,胸部高耸的姑娘。这些倒也其次,最重要的是姑娘脸上的肤色,白里透红,就像七月熟透的桃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澈而让人感觉很亲昵。牛闲过从心里往外觉得很满意,他有了一见钟情的感觉,于是就愣在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姑娘见牛闲过这般模样,就咯咯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白牙。柴禾妞用胳膊撞了一下牛闲过,牛闲过这才从窘态中醒悟过来。他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来了? 姑娘又一次咯咯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姑娘伸出胖胖的手掌说:认识一下,我叫莫冉。
牛闲过没想到姑娘这样开放,匆忙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伸了出去。他感觉一股绵软的感觉顺着他的手掌传递到心坎。莫冉见牛闲过握着不放,使劲摔了一下手,牛闲过这才恢复过来,尴尬地说:你好,我叫牛闲过。说完就忙着搬凳子。
叫做莫冉的姑娘站在那儿没动,她看着眼前有点狼狈的牛胜利说:要不这样吧?咱俩出去转转,屋里太闷了,我不习惯。
站在一旁的柴禾妞连忙说:好啊,闲过,你就用车子带着莫冉逛逛去吧。
牛闲过手里搬着一张小凳子愣在那儿,他怎么也弄不懂眼前这个姑娘,不过很快他就被莫冉这种豪放所感染。他推出自行车,出了柴禾妞家的头门,站在那儿问:去那儿?莫冉说:随便转转,我也不知道去那儿好,要不我来骑吧?说完也不管牛闲过同意不同意,接过自行车把手,推着就向前划了几下,一迈腿,骑上车子向前驶去。
牛闲过跟着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她姐柴禾妞,见柴禾妞正使劲地挥手,示意他坐上去。牛闲过也不客气,追着跑了几步,然后跳上车后架。自行车顺着褐色的乡间土路向前驶去。
牛闲过坐在后座上,和莫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不说话,可鼻子却没闲着,他使劲嗅着从莫冉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二十四年了,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一个陌生的姑娘接触。
骑过一段路程,莫冉突然说话:要不你下来吧,咱俩就在这说几句话?牛闲过跳下车,四周看看,旁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秋玉米秧,路边一棵高大的杨树撒下一片荫凉。
牛闲过说:你骑车真稳?莫冉嗯了一声,站在牛闲过面前开始细细打量起来。牛闲过被看得不自在,低下头。
你多大了?莫冉问。
二十四了。牛闲过答。
念过几年书,莫冉又问。
小学毕业,上了一年初一就退学了。牛闲过又答。
哦,你对我印象如何?莫冉笑着又问。
好着呢,好着呢,你这人好着呢,一看就是灵性人。牛闲过不知用什么话语来赞美莫冉,一连说了几次好。莫冉嘻嘻笑了,又问:我好在那里?
你...你大方...好看,身体又好。牛闲过不知说些什么,说到身体两词时,他脸有点发热,他从心底开始喜欢这个叫做莫冉的姑娘了。
我没文化,可我喜欢读书多的人?莫冉突然说了一句 。
我也羡慕有文化的人,牛闲过附和着说。
可你读书不多啊?莫冉站在牛闲过面前,好像很慎重地说。
那不碍事,农村人都上地里干活,读书多也用不上。我这人勤谨,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牛闲过有点表决心的样子。说实在话,他很在乎眼前这个姑娘,他觉得莫冉就是他这辈子要娶的媳妇。
那好吧,你带着我四处逛逛吧 。莫冉抿了一下嘴,微笑着说。
牛闲过跨上车子,挺直腰杆,自行车开始慢慢向前驶去。他觉得车后面缀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气味又飘进他的鼻孔......
牛闲过回到家,禁不住心中的喜悦,他看见他大牛老根正在院子吸烟,就问他妈那去了。牛老根说去地里了。又问起牛闲过这次相亲的事,牛闲过说了句还行就急匆地去地里找他妈王淑芳去了。
牛闲过在地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他妈的身影,有点失望地向村子走去。刚进村头,他忽然想起应该去四毛那儿转转。听说四毛前几天不知从那拐来一个妹子,也没办喜事就住在一起了。
牛闲过走到四毛门口,见门虚掩着,就推门进去。四毛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父母都过世了,给四毛留下唯一的财产就是院中这两间土坯房。牛闲过刚想喊四毛的名字,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声张的好,他要给四毛一个惊喜,不但要告诉他今天又相亲了,而且要和他分享一下这次相亲即将成功的喜悦心情的同时,看一看拐来妹子是什么样子。
牛闲过猫着腰刚悄悄溜到四毛的厢房门前,就听见房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牛闲过透过破门门缝,看见四毛正赤身裸体压在一个女子身上疯狂地动作着。
牛闲过虽然没接触过女人,但也明白四毛这狗东西在干什么。他毕竟也是二十四岁的男子汉了,多少个夜晚,他都做着这样的梦,一直希望有个发泄的对象。没想到四毛这狗东西倒捷足先登了,而且是这样的肆无忌惮,大白天也没关门就干这事了,而且还他妈的那样勇猛。想到这里,他裆里那个东西硬得像条小棍子。
牛闲过忽的感觉喉咙干涸,心里发慌,眼睛发热,很想冲进去破坏四毛的美事,因为他听见女人在哭泣,说明这事人家一定是不情愿,四毛这是在强奸。牛闲过虽然和四毛关系不错,但他有正义感,他要解救那个拐来的女子。
牛闲过脑子一热,正准备破门而入,忽然听见那个女子的哭泣声没了,取而代之是娇柔但却急促的声音:快...快点...再快点...四毛呀...我要死了...我快要死了。
牛闲过停止了他的莽撞行为,急忙趴在门缝看进去,只见炕上女子披头散发,双手却紧紧抱着四毛的腰,整个身子随着四毛的抽动而起伏着。
牛闲过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裆下也湿漉漉的,那个东西瞬间软了下来。他明白,炕上那个女人他妈就不是一个好货。牛闲过强压着怒气,向后退了几步,将四毛家的房门狠劲摔了几下高声喊道:四毛,四毛。
牛闲过听见四毛在土房子里应答:谁啊?
牛闲过大声说:是我,闲过。
闲过,什么事?你等会儿,我这就出来。里面传出四毛急促地回答 。
牛闲过想笑,但没有笑出来,他此时能感觉到四毛狼狈的样子,但他更想见见炕上那个女子的模样。
四毛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打开房门,他边带上门扣着上衣纽扣边说:闲过,啥事这么急?
牛闲过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谝谝。说完就要进屋。四毛却伸出胳膊拦住牛闲过说:别,别,有事就在这里说。牛闲过说咋了?还不让进屋?
四毛嘻嘻笑了一声说:里面有人。
谁在里面?牛闲过装作不知道地问。
呵呵。四毛自嘲地笑了几声说:前几天弄了个媳妇吗?正在里面穿衣呢。这事你不知道?
我没听说过,真的吗?牛闲过说着就要推门进去,他的手刚接触到门板上,门开了,一个瘦弱清秀的女子站在牛闲过面前。
牛闲过愣住了,再看面前这个女子,个子不太高,但身材匀称;皮肤微黑,但很健康。瓜子脸,大眼睛,挺耐看的一个小巧女子。牛闲过回过头,掩饰着尴尬问:四毛,这是?
站在旁边的四毛赶紧向牛闲过介绍说:这就是我媳妇水烟,河南的。又拉过那个女子,指着牛闲过说:这是我哥们,叫牛闲过,一起玩尿泥长大的。叫做水烟的女子操着一口河南话说:原来是四毛的好朋友来了,进屋吧。
牛闲过不由自主地进了四毛的小房子,小房子里好像变得干净了,仅有的几样摆设也井井有条,地上扫过,没有以前牛闲过常来那么邋遢。只是炕上有点乱,牛闲过知道原因。水烟给牛闲过倒了一杯水,端着送到面前,牛闲过连忙接住,连声说谢谢,谢谢。
和水烟说了一会儿话,水烟一直看着牛闲过的脸。牛闲过每次无意看水烟时,都会碰到水烟琢磨不定的眼光。牛闲过觉得不好意思,就提出回家。四毛和水烟送牛闲过出了头门,水烟还招手说下次再来。
牛闲过再也没有和四毛分享他相亲即将成功的想法了。他失落地走出四毛家的头门,一直朝家走去,一路上他都在想着水烟的样子 。此时他有点妒忌四毛了。走着走着,他的脑海里突然有了莫冉丰满的身影,他不由笑了,想:四毛媳妇算个球,瘦了吧唧的。这样想着,就不知不觉进了自家院子。
牛闲过进了房子,房子里坐着几个人,他妈他大,还有他姐柴禾妞。几个人好像正在说话,见牛闲过进来,就停下不说了。牛闲过叫了一声姐后就坐在柴禾妞旁边。柴禾妞知道牛闲过的心思,她看看父母,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她问牛闲过:闲过,你看莫冉那姑娘怎么样?牛闲过禁不住喜悦说好着呢。柴禾妞又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牛闲过一进门从几个人的脸上表情就预感到有些不妙,再看看姐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他沮丧地走进自己的小房子,一头扑在炕上,将被子蒙在头上。柴禾妞跟了进来,扯过被子说:你咋了?人家莫冉还没给话呢,瞧你这窝囊的样子。我不过就是问问。
真的吗?牛闲过忽地站了起来问。
嗯,打起精神来,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我要是莫冉,绝对看不上你这怂样子。
牛闲过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其实他不知道,莫冉回去就给他姐柴禾妞话了,你弟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文化低点,她有点不同意,她想找个有文化的人。柴禾妞让她再想想,农民文化高有什么用,还不是老在黄土里刨食。莫冉说让她再想想 。
事实证明,莫冉只是委婉地拒绝了,她压根就没相中牛闲过破落的家境。牛闲过的第三次相亲就是在他期望中,悄无声息地流产了。当然这些牛闲过不知道,他还在一心等着回话,憧憬着和莫冉的未来。
二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这年的中秋节不比往年,从八月十一就开始下起雨来,连绵的阴雨一直持续着。直到中秋节这天,大雨依旧下着。地里也干不成什么,牛闲过这几天没事就去四毛那儿闲逛,和水烟四毛她们谝闲传。和他们要好的王幼君也从外地回来了,王幼君告诉他们,他妈让他回来相亲。
中午时分,牛闲过回家吃饭,柴禾妞带着女婿死火和孩子打着雨伞回娘家了。姐夫死火经常在外做生意,逢年过节才回来。牛闲过和姐夫有些矛盾,矛盾的根由就是姐夫在外面胡搞女人,她姐柴禾妞知道了,但管不住,就回娘家哭哭啼啼诉说。牛闲过找到姐夫做生意的县城,正好看见姐夫和一个女人眉来眼去。牛闲过气不打一处来,口语不和两人撕扯在一起。姐夫死火虽说大他几岁,但个子矮小,身材单薄,最终不是牛闲过的对手。那次牛闲过将姐夫揍得满口流血,姐柴禾妞后来却怪牛闲过下手太重了。
姐夫看见牛闲过在家,有点套近乎的意思问:闲过,这阵子都忙什么呢?牛闲过本来就不想理这个姐夫,但想到今天不同往日,是团圆的中秋节,再说人家也是客,就敷衍说,没干什么。
姐夫又问:说下媳妇没有?牛闲过最不想听这句话了,但又怕姐夫看笑话,就随口答道:说下了,还是你村的。
姐夫惊讶地问,谁啊?牛闲过说你问我姐就知道了。姐夫纳闷地看看柴禾妞,问:是谁?
柴禾妞悄悄给男人挤了一下眼睛。姐夫死火不明白,继续问:说啊?是咱村谁家的姑娘?
牛闲过有点自豪地说:莫冉。
莫冉?姐夫重复了一下,忽然醒悟过来,他拍了一下柴禾妞的肩头笑着说:妞啊,你这人忘性多,我好想听你说过,莫冉看不上咱家闲过啊?
牛闲过眼睛睁得像只铜铃,他死死地看着柴禾妞。柴禾妞白了一眼自己的男人,骂道:你胡说什么啊,我哪回给你说过?男人还想狡辩,柴禾妞又狠狠白了他一眼,男人低头不说话了。牛闲过顿时浑身没劲了,他有点支持不住自己了。他靠在墙上,脑海里又出现莫冉爽朗的笑声和丰满的身材。
姐夫见牛闲过这般模样,上前劝导:没事,闲过,姐夫给你在城里说一个对象,绝对比农村的姑娘开放。说完脸上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容。
滚!我不要你说,我这就去问莫冉去。牛闲过说完,冲出院子,消失在雨雾中。
牛闲过跑出村子,向他姐柴禾妞的五星村跑去。跑出没有半里路,他却停下了,他在想这么唐突的去有什么意思,莫冉会不会理自己?万一人家莫冉像姐夫说的那样有想法,岂不是很丢人。他不由得又想起相亲那天的情景。
那天,牛闲过用自行车驮着莫冉四处闲逛,他问莫冉准备去那儿,莫冉说随你,你喜欢去那儿就去那儿,目的就是说几句话。牛闲过感觉这个莫冉有点与众不同,也有点开放,换另外一个姑娘,谁敢和一个陌生的男子一起溜达呢?虽说她是她姐柴禾妞村里的,但他一次也没见过。但牛闲过喜欢这样直率的姑娘。他茫无目的地骑着车子,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着话题,但什么也想不起来。莫冉也有一阵子沉默不语,静静地坐在后面不说一句话。两个陌生的人就这么滑稽地谈着恋爱。
莫冉骑了大概有五里多路,他忽然发现竟然到了他姐柴禾妞的五星村口,也就是说到了莫冉的村子。牛闲过看看路旁的田野,秋玉米地里,间隔几行就套栽着苹果树和酥梨的小苗,一米多高齐刷刷一片碧绿。五星村虽说距离他牛村不远,但这村人的观念和牛村似乎有差别,牛村人只知道种玉米大豆小麦,而五星村人脑子活泛,却在两年前突然种起果树来了。牛闲过以前听姐柴禾妞说过,果树属于经济作物,以后来钱肯定比种庄稼来钱多。但他大牛老根抱着一个死理,没粮食人吃啥?果子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以后真的产下果子,卖给谁。牛闲过也支持牛老根的观点,今天看到五星村满地的果树,牛闲过突然有了话题。
牛闲过对莫冉说:你村种这么多果树,以后卖给谁啊?莫冉咯咯笑了,没人买留着自个吃,谁不知道果子比馒头好吃多了。牛闲过说:吃多了怕也不行,那里如粮食实在。
自己吃不完不会拉集上去买?莫冉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集上买不了还有县城,县城买不了还有省城,外面世界大着呢。你家就没想栽些果树?
我家不栽,种庄稼稳当,除了交公粮外,其余可以在集上买,买了也是钱。果树的情况还是一个谜,我不想冒这个险。牛闲过说。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好好开导一下面前这个个高脑子简单的姑娘,不是当地有句俗话叫做男胖吃四方,女胖压塌炕嘛,这莫冉就一个大脑简单的人。
牛闲过说:你村栽果树这事我觉得在冒险,以后没粮食吃说不定要砍树的,你回去劝你大早做准备,以防万一。莫冉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弯下腰。等莫冉不笑了,她看着牛闲过说:要是真的没粮食吃,我全家就来你家吃,你家管饭不?说完这句话莫冉又想笑。
牛闲过说当然管,管你家人和你吃饱,牛闲过一本严肃地说完他也笑了。两个人后来又谈了一些以后的观点和想法,两个人才分开。牛闲过目送着莫冉进了村子后,他立即产生一份恋恋不舍的感觉,在他看来,今天两个人谈得挺开心,这相亲大概算是成了,真和莫冉成了,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分。然后他兴冲冲地骑车回去了。
想到那天和睦的一幕,牛闲过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姐夫说的那个结果。但是看他姐柴禾妞那个含糊其辞的样子,他又相信这是真的。他究竟怎么办呢?牛闲过茫然地站在连绵的秋雨中不知所措。
牛闲过在雨中站了一会儿,他决定回家。当他向家的方向走了一会儿时,他又想到姐夫在家,这个姐夫他讨厌极了,还是去别处吧?牛闲过想想,别处也没地方去,干脆就去四毛那儿。他最近几天,没事总去四毛那儿逛,那个叫做水烟的女人,除了个子矮点,皮肤黑点,说话听着别扭外,其实别的地方都挺好的,人也善良,好像对他也好,每次去都留他一起吃饭。他也不推辞,坐下就吃。牛闲过和四毛不是一般的关系,虽说四毛比他小三岁,但从小一起玩大的,还有王幼君,三个人混得和亲兄弟差不多。
让牛闲过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四毛这个家贫如洗的哥们,就那么有本事拐来一个媳妇,而且还是外省河南的妞。四毛他熟悉,没他长得帅,瘦小黑了吧唧的,就是嘴会说点。凭什么就有水烟这样的姑娘心甘情愿地一起过日子呢?牛闲过有次偷偷问四毛,四毛只笑不答。他问急了,四毛才说你问水烟去。牛闲过又去问水烟,水烟只是笑笑,说声大概是缘分吧?
什么屁缘分。牛闲过嗤嗤一鼻,也不再问了。他那天想,管你怎么样的缘分,就你那样子,也不如杏莫冉好。
牛闲过冒着雨来到了四毛家的那个破门门前,门关着。牛闲过扬起手想敲门,但却停在空中,他在想今天怪了,大白天为什么关门?四毛和水烟会不会趁着雨天又在干那事?想起那天的事他不由得笑了。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敲门,他实在没地方逛了。
牛闲过擂了几下门,扯开嗓子喊:四毛,四毛,开门。
牛闲过听见里面传出那个听起来有点别扭的声音:来啦,来啦。牛闲过知道,是水烟来了。
他突然觉得今天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暖。
闲过流泪了。
房门开了,水烟从门里先是露出一个脑袋来,看是牛闲过,这才将房门大开。牛闲过见房门开了,迫不及待地看了水烟一眼,面前的水烟面目潮红,头发蓬松,衣襟不正,胸前两只纽扣慌乱中都系错了地方,没束好的胸罩露在衣外。牛闲过被臊了脸红,下意识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去看。
水烟见牛闲过如此表情,不由得也看了看自己,整个脸瞬间涨成桃花。慌乱中水烟赶紧用手扯好衣服退了进去。牛闲过等了一会儿,这才进了房里,四毛这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房子里朝他傻笑。牛闲过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四毛先开口了,四毛说:闲过,下雨天也不呆在家里,有事嘛?
没事。没事就不能过来逛逛?牛闲过反问了一句:你货又在忙活那事吧?
下雨不是闲着嘛?四毛不好意思 地笑着回答。此时水烟已经梳好头发,纽扣也重新抠好,只是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水烟抄着河南口音问牛闲过:闲过哥,中午饭吃了没有,如果没吃的话就在这儿吃吧,我去炒两个菜,今日也是中秋,你和四毛喝两杯。牛闲过噎了一口唾液点了点头。
水烟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脸来问牛闲过,闲过哥,我看你脸色不好,眼圈也红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水烟不问不要紧,这么一问,真的勾起牛闲过的伤心处,牛闲过不由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了。四毛也看出不对劲来了,朝水烟挤挤眼,示意她赶紧弄饭去。水烟赶紧找出油裙系在身上,出了房子去外面用石棉瓦临时搭就的厨房去了。
水烟走后,四毛问牛闲过发生什么事了。牛闲过用手擦擦眼睛,没说出口。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水烟就端来两碟炒菜来。四毛从炕柜里拿出一瓶白酒两只酒杯来,劝牛闲过坐下,给两人各自斟满。牛闲过望望外面,高声喊道:水烟,别弄了,你也来一起吃,瞧我,过节也跑你家混饭来了。外面传来水烟你俩先吃的声音。
四毛先举起酒杯说:闲过,不管她,女人家家的,咱两先喝一杯。说着一只手端杯一只手扶起牛闲过的手。牛闲过端起酒杯,跟四毛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三杯下肚,牛闲过已经觉得自己头有点晕了。牛闲过平时是不喝酒的,但今天却很想喝个痛快。水烟也炒完最后一道菜坐在两人身边。牛闲过突然闻到一缕不明不白的奇异味道,这种味道潜入他的鼻孔,比杯中的酒更让他如痴如醉。牛闲过也不推让,扬起脖子又灌了一杯。
此时雨似乎比以前更大了,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空中黑压压的乌云,急速的雨点将院子里的树叶打得哗哗直响,屋檐上的无数雨线已经交织成一片。三个人看了一会儿雨,水烟这才回过头给三个人都斟满酒,在宣泄的雨声中三个人碰杯了。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四毛吩咐水烟去柜子里拿酒。牛闲过此时已经晃得厉害,站都站不稳,见水烟要走,他慌忙拉住水烟的手说你别走,你别走,你那儿去?说完脸上泪水长流不止。水烟正要站起,突然手被牛闲过拉着,一时也不知怎么才好,只是望着诧异的四毛。牛闲过却摇着水烟的手口齿不清地说:水烟,你干啥去啊?你给我说个明白,为什么就没人看不上我啊?
四毛和水烟对视了一眼,这才明白牛闲过今天的确遇到伤心事了,四毛不用猜,就知道牛闲过相亲不成来这是求安慰的,这阵子牛闲过相过几次亲了,他是知道的。四毛拉过闲过的手说:闲过,那家姑娘看不上你是她瞎了眼,就你这长相比我帅多了还愁找不到媳妇?你别灰心丧气了,赶明儿让水烟给你去河南领一个媳妇去。那儿女人比驴多,而且对男人热情似火,温情似水,是吧水烟?
水烟腾出手来,狠劲在四毛脊背上擂了一下,然后看着泪流满面的牛闲过说:也是,闲过哥,你人这么好,会找到媳妇的。我娘家村那儿闺女多,不行就在那儿给你找个媳妇回来。牛闲过正流泪着,听了这话眼睛都直了,他又一次握住水烟的手问:是真的嘛?
水烟手被握得生疼,连忙说是真的真的,那天闲了就给带你去相亲。牛闲过红着眼睛又问:能找你这样好看的嘛?水烟笑着回答我有什么好的,我娘家有个妹子隐香那才叫好看,生得花容月貌的,我给你介绍介绍,就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牛闲过看着水烟憨笑了一下才说:能行能行,水烟你可别骗我,我就要你这样的媳妇,如果真成了,我可要感谢你。
三个人又喝完一杯酒,牛闲过已经醉成一滩烂泥。水烟也醉得不清,趴在那儿打起呼噜。倒是四毛酒量大还算清醒。四毛艰难地将比他高一头的牛闲过扶上炕,拉条被子盖好。接着将水烟也抱上炕,找个角落睡下。
干完这些,四毛正想出去撒泡尿,破院子里却走进一个人来。那人进门就嚷到:四毛,狗日的下雨天也不出来玩玩,光知道搂着媳妇睡觉?咱那儿三缺一,去玩玩?
四毛认识来人,正是村里赌徒刘左手。刘左手原名叫刘有才,刘左手是村里人给起的名字。刘有才从小爱赌博,后来去镇上赌不但输了个精光,而且还欠下许多赌债。后来无力偿还,被债主砍掉左手一只手指,所以村里人给起了刘左手的名字。
刘左手比四毛小点,按辈分应该叫四毛叔,但刘左手却一次也没叫过,每次都是四毛四毛的叫。四毛也爱玩牌,以前读书时常和左手他们几个孩子偷偷玩扑克,后来学会打麻将,也赌上钱了。村里赌钱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他们七八个人,刘左手就算一个出类拔萃的。四毛以前没事时总和刘左手几个混在一起赌钱。自从去了趟河南领回水烟后光顾干那事了,就没玩过牌,这阵子手正痒着。刘左手一来,四毛老毛病又犯了,但又看了看醉成一团烂泥的牛闲过和媳妇水烟时,又有点犹豫了。
刘左手也看见了炕上躺着的牛闲过就问:这不是牛闲过吗?咋上你这喝上酒了,你小子,喝酒也不叫上我,啥人啊?四毛回说:刚好闲过过来,谁知他喝酒不行就醉在这儿了。四毛说到这里,突然有点难堪地对刘左手说:我还是不能去,你看家里两个醉鬼?
刘左手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说:怕啥?怕你不在家牛闲过睡了你媳妇?他有这胆量嘛?再说瞧这醉得跟鬼似的,能干那事?说完又贼笑了起来。
四毛麻将瘾的确痒得厉害,他早想好好玩一把。四毛又看看炕上的两个人,还是有点不放心。刘左手看出四毛的心思来了,赶紧催说:有什么可怕的,牛闲过是你的哥们,你还不放心?雨大场合稳,钱串往兜滚,赶紧走,就等你了。
四毛也觉得刘左手的话有道理,所以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赌一把,如果手气好的话,说不定三归一的好事会降落在自己头上。临出门时,四毛摇了摇水烟,水烟身子动了动嘴里嗯嗯两声,眼睛都没睁开。四毛再看看牛闲过,牛闲过已经打起呼噜,嘴角的唾液流了出来。四毛见此情景,这才放心地挂上房门,跟着刘左手走进雨雾中。
两个人走在雨中,四毛对刘左手说:左手,牛闲过睡我炕上那是醉着,倒时可别给我胡说出去?刘左手边走边答应着,但却不忘调侃着说:四毛叔,你可别说,从河南拐回那个媳妇还挺耐看的,晚上滋味如何?四毛踢了刘左手一脚说:狗日的,那是你婶子,知道不?别没大没小乱说话。
刘左手家住在村东,紧挨着村里的破庙。村里的破庙据说是清末建的,规模也不大,属于土木结构。由于年久失修,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了。刘左手的家也不太美观,三间土房墙皮都掉了,院墙也早成一堆虚土,上面长满野草。看来主人一天净忙碌别的事情了,对这些无暇顾及。这景致倒和破庙有点和谐。
四毛要去玩牌的地方就是刘左手的家,这个雨天随时都会漏水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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