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故事 Z总 暴热了几天,下午终于肯落了一点雨,雨虽停了,不过天阴得云水沉沉,外面的空气便凉爽得多。可惜办公室里依旧闷热不堪,两间大的地方,只一个电风扇支着大脑袋默默的摇来晃去,被搅动的热空气丝毫没有降温的作用!房间倒有两扇窗户的,因为该死的玻璃幕墙,只能向下斜开,凉风一点儿也吹不进来。 Z总人微胖,坐着不动也出汗,著T恤的后背慢慢的濡湿了一小片,他终于受不住了,决定动手革新,利用电扇制造空调房的效果。他把电扇搬到左面窗户前,让电扇朝外狂吹,同时关紧房门,房间右面的窗户尽量开开大。 老闲起身配合,搬椅子、拉插头,等摆好了,Z总拍拍手,说:好了,一会儿就凉快了。 完工了?这么简单?电扇吹着屋里还不凉快呢,吹外面?都吹到马路对面去了,还关门!不会是干脆赌气热死算了吧。 Z总笑笑:放心吧,凉风会从右面慢慢进来的。 我怀疑Z总热糊涂了,但又不好说什么,他既然是总,由他去了。不过也未必,他说他吃的盐比我吃的面还多,说不定有什么奇怪的方法呢。后来,果然证明还是他吃得盐多——但觉凉风习习,清如流水,从两米之隔的右面开窗不断的流进来,燥热即去,盆花绿绿,都舒展开了。Z总解释说,这是利用压差的物理方法。也就是说,屋子里的空气总量是一定的,电扇把热空气排出去,屋内形成副压,屋外压力增加,凉空气自然就填充进来了。 Z总博学且好应用,电扇不过换换位置,空调房就形成了,我们不由得青眼烁烁,望得Z总心里高兴起来,一得意就想起了往事,扭过身来对我们说,其实他物理学得最好。“你们不知道,我几乎不用怎么用功,物理成绩就很好。只可惜后来上大学选了印染专业。” 为什么呢? Z总说:当时报考了电力专业,电老虎嘛,比较吃得开。但我们班主任强烈反对,认为搞电力的天天在野外,又辛苦又危险,哪个姑娘肯嫁给你呀!不如学印染吧,将来进了印染厂,那厂子里姑娘多的是,找媳妇儿多容易啊。农村孩子嘛,考学校一为饭碗一为媳妇儿,班主任不能眼看着Z同学跑野外去打光棍,于是动手替他改了志愿。Z总说,那时的老师婆心柔软,眼光远大,从成绩就看到了成家。我就听老师的啦。 哦,那后来呢?我们孜孜不倦的提问,找媳妇儿这件事情在我们听来,比班主任老师重要多了。 Z总说:后来上了省城大学,发现世界原来这么精彩,就不想再找印染厂女工了,处了省城的女同学,想从此后留在省城安家立命。那时有规定,如果连年成为三好学生,毕业后便可以任意选择就业方向,留省城还是很有希望的。 他提到初恋了,我们听得格外用心,想听他慢慢回忆往事,趁他一不留神好打探下初恋那姑娘有多漂亮。Z总大概知道我们的歪心思,不紧不慢说自己的:于是我处处注意表现,时时以一个三好生的要求严格规范自己。但是,等到毕业那年,规定忽然翻脸不认人了,说取消就取消,三好学生也不例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只好卷起铺盖回家来了。 后来呢?关键是那初恋呢? 没了。Z总闭嘴,坚决不再讲什么了。 这下不好打听了,我们很气愤:这政策,真害人。 就是。Z总说,早知道靠不住,我也不用那么辛苦的装模作样。打打群架,睡睡懒觉,谈谈恋爱,可惜都被耽误了。 L总 L总大步跨进门,一下子坐在沙发上,低头捧着手机刷微博。好半天也不口,只有热水器在他身边咕噜咕噜的响。这情形也太不寻常了。我们也不问什么,反正不用多久,他自己就会憋不住的。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端起杯一口喝完了一大杯茶水。他桌上总放着一模一样两个硕大的带盖塑料大杯,一满杯铁观音,一满杯普洱。总之,他有什么茶我们就帮他泡什么茶。树叶子他敢放,我们就敢泡。他倒不拘什么茶叶,只等茶水凉了,仰头一饮而尽。我们算过了,他一天喝六大杯!有天我对他说,茶水不是这么喝的,你这叫饮——牛!好茶叶都给浪费了。L总听了很不屑:这叫痛快! 一杯凉茶下肚,可能肺腑清新得不得了,他喝痛快了,张嘴就唱:一马离了西凉界……。 于是我们在他清唱的京剧声中看书、打瞌睡,间或偷偷聊QQ。有次他打马离了西凉界后,忽然拨转马头问我们他唱的是什么戏。我们都摇头。 《武家坡》啊。他说: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他觉得我们连这么有名的戏剧都不知道,很没知识。顺便又补了一段《大登殿》的故事。 当然,他还唱别的剧。有次唱词和往日不同,格外铿锵有力,我们问他这回开得什么戏?L总推开椅子,站到办公室中间,说,见过一张剧照没?他把身体挺直,左腿向后退半步,踮起脚尖,右手从脑后作势划拉了一下,然后双臂横端胸前,两手像握着什么,把嘴闭得紧紧的,双目陡然圆睁,表情仇恨万端。——李铁梅!纵然晚生了几年,这张剧照还是熟悉的。拍桌子狂笑不止,办公室一时沸反盈天。
但现在的L总如此安静真让人不习惯,Z总忍不住了,擦擦眼镜说,噫,今天L总情绪不高啊。 L总提刀却立,憋闷多时了,或许早等着我们提问吧,轻轻一拨,满怀心事倾洪而出:你们说,我小学同学从西安过来了,我是见还是不见呢? 男的?女的?Z总问。 女同学啊。 见……!我们都清醒了,拉长声调,异口同声起哄架秧子。 L总神情立时飞扬起来:就是,人家远道而来多不容易,虽然是出差。再说了,我们从十五岁分开再没见过,三十多年了啊,以后还不知道见不见得着呢。 我们频频点头:见吧,见吧。 L总继续说:虽然她长得也不漂亮,小时候学习还不好。 咦,难道你有什么想法吗?大家装得无比纯洁:五十岁的女人漂不漂亮都差不多了,去见吧去见吧。 L总:想起来我们那时还是同桌,她吃得很胖,划三八线的时候老给自己划得宽,于是我们就打架。我长得高,她就站桌上,你们不知道她那个凶样子,后来我就没打赢。 不打不成交嘛,这么深的友谊,快去见吧。 L总哈哈的笑,大大方方的任我们促狭,想了想又说:有个男同学说一块儿请人女生呢,这都几天了,这小子也不吭声了,回头人女生回了西安还不骂死我们这帮扣门男人啊。 那还说啥,赶紧去吧。那小子不请,你掏腰包! L总拍拍手机:可我不知道这女同学电话啊。 有个男同事忍不住了:想见还不容易?知道她住哪儿吧,叫小闲打酒店总台一查就找到了。 老闲立即作势,拿出手机:说吧,哪个酒店? 电话终于打通了,计时十分钟,一切约好了,十多个老同学大聚会。我们开始针对着装问题乱七八糟瞎出主意。Z总说天热,汗淋淋的形象不好,先回家冲个凉去。老闲建议他别穿黑T恤,显老;也别穿那件蓝色带小帽子的T恤,太年轻,会显得女同学太老;还选择白色吧,休闲又正式;穿上那双黄边黑带子的白色轻便鞋,哎呀,阳光、时尚啊。男同事说发型不用改,现在就很好,喷点儿古龙香水吧,那么贵的放家里都挥发完了。 L总乐哈哈一马离了办公室,夕阳在他身后、在窗外,红通通、热呼呼的,一轮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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