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匠1
石子----------文
风,吹过来是燥热的,路边柳树上的知了不停地聒噪着,草丛里蓝的紫的喇叭花蔫了,皱巴巴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好像没吃饭的人一样,一点朝气也没有。
六子一个人背着绿色帆布书包走在往中学的路上 ,他无聊的踢着路边的石子,嘴里嘟囔着,“去上学还是不去上学?下一个月都高中毕业,就算去考试也考不出个啥名堂?哎,估计现在已经是第二节课了吧。。。。”
夏季的午后,路上的行人稀少。在通往学校的岔路口,六子拐了弯,他想借着去自己家地里薅草来打发这不去学校的无聊时光。
整片地里,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凌乱的麦茬下露出头的玉米苗不敢抬头仰望刺眼的阳光,地里来回爬行的蚰蜒,蛐蛐也在各自找着阴凉处。六子把书包扔在地头的一棵杨树下,脱下蓝网球鞋,光着脚爬上树去,折了几枝指头粗细叶子茂密的杨树条,编了一个帽子戴在头上。
当六子快把一垄的草 薅完的时候,路上传来一阵阵汽车鸣笛声。他把头上的杨树叶帽子往上推了推,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歪坐在麦茬上向路上看着。从南到北,清一色的部队卡车卷着灰尘,鸣着喇叭,浩浩荡荡的向前行驶着。前面开路的是两辆越野吉普,车头上插着小红旗,中间百十辆被帆布篷蒙着的车里是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一个个不怒自威看着都让人害怕。
六子站起来不由自主的走到路边 ,用手捂着鼻子,嘴里呸着迎面而来的尘土,心里想着,这是要打仗了?还是部队拉练了?我们这多少年都没过部队了?
村子里来地里干活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六子的邻居 王大炮扛着锄头站在地头喊着他,“大学生,咋没去上学了?今天不星期不礼拜的,咋来地里薅草了?”
“王叔,刚才你没看见部队的军车?这是干啥了?”
“看见了,我在军车的屁股后走了,刚才你本家虎叔还在后面捡了一捆从车上掉下的东西 ,我劝他别捡,他那好贪便宜的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说部队上的东西别捡,他硬是抱回家了,哎呀,人家部队的回来不找他的事不说,等找到头上,就有他好果子吃了!”
六子捡起地头的书包,对王大炮说,“叔,快五点了吧,学校也该放学了,我得回家了。如果俺爸俺妈知道我不上学了,肯定得骂我,回去你可不能告我的状,叔,嘴巴严实点!”
王大炮笑着,“你个六子,你炮叔是那种人?对了,我想起来了,现在不正是北京学潮暴乱时期,这过去的部队会不会是开往北京的?嗯,估计应该是。现在喇叭里电视里,遍地都是这样的新闻。“
2
夏季天明的很早, 当六子一大早拿着锄头走出家门的时候,碰见了同班同学四有,他家和六子家隔着一条马路正对着。四有蹲在自己家的捶棚房顶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正叽里咕噜的念着英文单词。他看见没精打采的六子走到跟前,连忙喊道,“六子,这么早就去地里干活呀!今天你还去不去学校上课了?”
六子看了看四有,尴尬的笑了笑,“四有,我不想去上学了,我家现在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俺爸刚出院不久,以后也不能上班挣钱养活家了,弟弟妹妹还得上学,家里光靠俺妈一个人忙活,肯定是不行的。我决定提前”毕业“,不和你们一起参加高考了。回家务农修理地球,呵呵呵,人的命天注定,只有这样了。”
四有合上书本,蹲到房檐边,拽了旁边楝树上的一把青涩楝籽照着六子的脑袋扔了过来,“你个六子,可别意气用事,咱班主任郭老师都让我来家喊你好几回了,你也不回去上学,依着你的学习成绩还能考不上个学校,别发傻了,考上大学才是出路。再说,家里离开你真的不能过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懂个毛!”六子抓起散落在地的楝籽,猛的一扬手又扔向了四有,“你爸是村支书,你妈是纺织厂的工人,你这家庭条件,咱村里谁能和你比,别气我了,好好念你的书吧。走了,去地干会活。”
四有看着走远的六子,摇着脑袋叹息着,“哎呀,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待见你,你这么不知道好歹了,算了,好心落了个驴肝肺,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我还是念我的单词吧。。。。”
六子的班主任找到了家里,他的父母知道了真相之后,连骂带推搡的数落着六子,“你咋这么不听话了,家里用你操心?好好把学上完,毕业了再说,你看你班主任用多大的劲,你不去上学对得起谁?跪下!”
六子绷着嘴,眼角湿漉漉的,看着气得发抖的父母,他不敢再顶一句,只好双膝跪下,仰着脸闭上眼睛,任凭父母的责骂和班主任的说教声像一根根皮鞭似的,狠狠地抽打在他的全身,再痛也不能喊疼,再苦也得死死挺住!
3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一阵狂风卷着尘土像千军万马似的把整个村庄霸占 ,接踵而来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窒息得有些恼怒,恨不得一拳头把这压抑给戳个窟窿,以便伸着脖子好好地呼吸一下已完全没有了燥热烦闷的空气。榆钱大小一样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土地上,冒起来的灰尘像个施展不开手脚的篮球运动员一样被漫天的湿气给狠狠地盖了帽。街上游逛的家畜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给吓住了,鸡鸭拍打着翅膀连跑带飞的逃避着大雨,汪汪乱叫的黄狗黑狗像发现了有人偷自己家的东西一样,撒着欢各自向各自的街门窜去。
六子来不及避雨,被大雨给浇了个透心凉,尽管现在是夏天,可是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的,雨前雨后的温差还是很大的,光着脊梁在地干活的六子跑到家里的时候嘴唇还在哆嗦着。他擦洗了一下,打着伞又走出了家门------地里的活干的差不多了,他不想在家里待着,得想法找些挣钱的活来干。
东村是个大村子,离着太行山余脉北山也就几里地的模样。村西有家半死不活的 快要倒闭的砖瓦厂,北面早先有些矿产,不过早被那些精明透了的人给挖得千疮百孔,偌大的矿坑里除了一滩臭水,一堆荒草,只有交错有序被压得明亮的车辙还在证明着这里曾经的红火和热闹。
村子里大部分的青壮劳力都从事着一种上不养老下不养小的职业 ---------泥瓦匠,按照书本上说的洋气一点的就是建筑工----专门修房盖屋的出力者。村里的老人们一直在说有智吃智,没智吃力,此话说来一点不假,知识贫乏的农村,落后愚昧眼光短浅的一些父母都是这样说道自己家的孩子的--------不是上学的那块料,趁早退学回家,别去学校白扔那十几块学费,俗话说艺不压身,年纪轻轻的和村里的泥瓦匠们学个手艺,早早地挣钱,给自己盖几间新房,攒些钱等着娶个媳妇,也就算了了当老的心愿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