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炉萱 于 2016-9-13 11:29 编辑
“杀不得！”说话的是一个小和尚，眉似烟柳，目如弯月，灯影摇晃之下，竟生出风姿绰约之感，加上一身月白僧袍，若是有三千青丝，活脱脱就是一绝世佳人。 “为何杀不得？”燕三很懒散地靠在围栏上。凉亭不大，名字却很大。 也不知燕三的老爹发什么疯，无花无果的地方，弄了个凉亭出来，六面飞檐，皆挂上打磨得精细的马铁，风一吹，叮叮当当。 亭西的匾额上，就是燕三老爹亲手书写的两个大字：西阙。字体惨不忍睹，状若蛇行，这和燕西柱的名号极不相衬。 燕西柱，这名字在西北是喝着烈酒提着刀子也不敢提的。燕三出生前的那一年，燕西柱率天狼军进西北，杀得尸骨盈城血流漂杵。一连三月，屠了吐浑五城。谁曾想，这么一个西北人屠，他的字竟如蛇行蚁附，不堪入目。
燕三无聊地打着呵欠，似笑非笑：“她能进王府来杀我，我为何竟不能杀她？” “小僧见不得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魂归极乐。”小和尚口中轻佻，却一脸肃穆。不过有这等妖娆如桃花的面孔，再怎么肃穆也庄重不起来。 燕三摸了摸刀，刀在左腰之侧，鱼皮裹挟，缀以三颗眼珠大小的祖母绿，刀名“潮音”，原为西南弥陀教大圣母心爱之物。大圣母被燕西柱削了脑袋之后，这把刀就成了燕西柱大女儿燕大眼的闺房收藏之一。燕三六岁那年，撬开大姐的窗户，偷了出来，也不遮掩，就大摇大摆地悬在身边。 燕大眼看见刀与人齐的小燕三，没吱声，只是一回首就把负责守护陪侍的护卫侍女共一十八人，全都斩首。 燕西柱听闻此事，竟文绉绉地说了一句：虎父无犬女！
没人知道，为什么燕西柱会给儿女起这样的名字。大女儿燕大眼，二女儿燕如刀，儿子燕三。也没人敢笑，燕三出生那年，世子大名宣之于众后，一酒楼的说书人就燕三二字调侃两句，引来全楼的人哄堂大笑，也引来了天狼军下的一麾士卒，在天狼六星“狼腰”于不知的带领下，杀了个一干二净。 燕大眼去了江左，燕如刀去了东疆，一个嫁人，一个修行。只剩下燕三还留在王府，不过也留不住，听说东南金銮殿上，为了他，君臣之间差点拍桌子。联姻的意思，早就有了。前年开春时候，一个公主为此自杀身亡。但朝堂上向来都不会这么干净利落，扯皮蹭脸的事，不拖个三五年，是成不了的。 燕三听得最多的就是，燕西柱在粉饰斯文的书房里，用力拍他的肩膀，毫不掩饰对西南的蔑视：公主，咱不稀罕！
这个和尚真的很妖艳。燕三初始见他，以为是女扮男装，偷偷隔着僧袍摩挲半天，才发现，这不是西贝货。心里大呼晦气，去了王府的镜湖洗了半天手。 小和尚来自大雪山寺，燕三洗完手后，绕着他转悠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风霜痕迹，倒是发现他的细腻肌肤可以让每个女人嫉妒。 就这么住了下来。大雪山寺，燕三自然是知道，极北的一个门派，也不能算门派。据说与禅宗、密宗并称佛门三宗，不过他们有佛无祖，大雪山寺的祖就是他们自己。这是个极端的门派，燕三在机枢楼翻到这个案卷的时候就如此认定。看到小和尚时，就更加认定，一个不极端的寺庙，怎么会有这么比女人还要女人的小和尚。 与大雪山寺的合作，燕三倒是有几分清楚，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面若桃花的小和尚，整天跟着自己，让平时看见世子就咯咯发春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都自惭形秽，不敢接近方圆三丈。
这是交易。燕三对小和尚如是说。小和尚睁着无辜的眼睛，目光凄婉，乱人心弦。幸好他不修武技，燕三心中愤然，若是习武之后，只需眉目一转，就能杀人无形，比起小和尚的万般风情来，什么神功绝学都是狗屁。 燕三也不习武。性格惫懒是一面，另一方面是燕西柱在他刚出生那年说了一句话，其实是两句：他叫燕三，不准习武！ 同样也没人知道为什么。燕三的大姐燕大眼在天下阁待了七年，出来后飞花摘叶好生了得。二姐燕如刀在远赴东疆之前，也去了天下阁住了三年零三个月，等及她远走东疆，燕三也没看出来二姐究竟会不会武。 唯有燕三，天下阁可以去，里面的武学秘籍却是不能碰的。潮音刀可以挂在腰上，但也只能在无人处耍几个刀花，倒也是好看。
燕三见着了来行刺他的女子。没小和尚好看，燕三撇撇嘴。王府内莺莺燕燕，好看的不知凡几。一个整天磨刀弄枪的小丫头，自然美不到哪去，就单看她的粗糙的肌肤和厚茧的双手，燕三就死了亲自问询的兴趣。那些书上的美女侠客呢？燕三呵呵地笑，小和尚摸摸头皮，一脸严肃。 每年总有不知死活的所谓侠客，偷进王府来行侠仗义。在天下人眼中，燕西柱大概是生吃人心吸人脑髓的魔头，这与西南的暗中做派也有关系。不过，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就像燕西柱再怎么不屑，也不可能公开在王府大叫皇帝轮流做之类的傻话。 所以燕三每年都会见着江湖知名的侠士，还有江湖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女侠。不过，很让人失望。去年，燕三得知美人榜上排名第五的玉凤仙子落网，兴冲冲去看，却原是一半老徐娘，拳比头大的货色。 还不如赖在床上啃胭脂。燕三走出牢门，又听见小和尚聒噪：“杀不得！”
燕三转过头去，怒目以对。小和尚毫不示弱，鼓着腮帮子与他对峙。撅起的嘴唇，若是涂上京城最好的胭脂，一定很好看。想到他的身份，燕三泄了气，快步离去，也不管小和尚亦步亦趋地跟着。 别人家的公子哥都有大群美女簇拥，自己倒好，跟着一小和尚，偏生这和尚长得比大多数女人好看。 就这么转到西阙亭，喜鹊停……燕西柱真是恶趣味。燕三向来对老爹都是直呼其名。 “为什么杀不得？”燕三斜倚在栏杆上。 “小僧见不得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魂归极乐。”小和尚一本正经地回答。 燕三咳了一声，拍拍栏杆。 小和尚微退半步，沉默了一会，才说了两个字：“钓鱼。” 燕三撇了他一眼问：“去哪？江左，东疆，还是——”他比划一下，臂指东南。 潮音轻响，似是寂寞了许久，早有不甘。
小和尚呆笑：“都有。” “不过，燕西柱去了那里，我师傅赴了东疆，剩下的就是世子该去的。” 他也直呼燕西柱之名，燕三也不以为意。 江左吗？燕三眼神迷离起来。那个地方，可是一直想去呢。 大姐燕大眼，竟莫名其妙地死了。 “什么时候走？”燕三轻抚潮音的刀鞘。 “现在。”小和尚纹丝不动。 燕三又问了一句：“和谁？” 小和尚不再笑了，不笑的小和尚，突然有了点宝相庄严的味道。 “你，我，还有三哥、四哥。” 燕三怔怔地看着小和尚，半天才说一句：“委屈你了。” 小和尚又笑了笑，“你都委屈十年了。”
恩，十年了。燕三站了起来。没人知道燕西柱在这十年里做了什么，燕三也不能窥见全豹，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江左，是个好地方啊。燕三喃喃地说道。 回首瞧见小和尚双手合十，面如静水。 “想不想尝一尝江左名郡的人头宴？” 这个清秋，这个名叫燕三的少年世子，在王府的西阙亭下，手按潮音刀，语气轻柔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炉萱 2016-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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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3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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