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狗剩奶奶的孙女和我一般年纪,在就读初中那年,两个小女生一时兴起相约养宠物解闷。最后,我选择养狗,她决定养猫。
嘟嘟抱回来的时候,刚出生还不到三天,全身黑但四个蹄子和耳朵却是黄色。当时我并不觉得它和别的狗有什么不同,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这一辈子都在试图说服自己中换取心安。
一年总有几个月的时间,狗剩家的猫嚎的撕心裂肺,而我家的嘟嘟疯了似的蹭墙只为挣脱那根链子,然后梭的飞快从铁门下的镂空处朝外狂奔,美味如煮熟的心肺或鸡汤泡饭都诱惑不回撒欢的脚步。好奇的追问我娘这种现象的缘由,我娘很隐讳的回答:小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有些问题没有答案,有些问题有答案也不好说,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大部分的时日嘟嘟还是在院子里职守,包括围墙外面张大爷那一大片的菜土,谁经过要是敢摘上一把它准会冲着大叫,刘村长也不例外。头几回刘村长还试着以理服人:“嘟嘟别叫,刘大叔摘菜是经过张大爷同意的,我们属于约定俗成。”我娘如果看到这种情况,会叫我拉着嘟嘟不让靠近不让叫嚷,背后却告诉我:“刘老贼的话是说给人听的,意思是约定俗成可以驾驭法律之上游离情理之间,他是村长怎么说都可以。”
有时候我很怀疑嘟嘟的真实身份到底是狗还是猫,或者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八婆投胎。狗剩家的猫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玩,嘟嘟不但兼差了它抓耗子的工作,偶尔还客串了瓜棚稻草人的扮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毕竟是有灵性的生物,酷暑夏天的某夜它汪汪汪的大叫惊动了全村的男女老少,瓜田深处抖抖索索的村支部书记和邻村的李寡妇衣冠不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众人皆睹。当时懵懂的我很想为它大叫一声好,无奈我娘照着它的屁股猛踢几脚后疏散了围观群众并且满脸歉意的对着村支部书记陪着笑。
那之后,我娘千交代万叮嘱叫我一定得看好嘟嘟,不然会捅出更大的漏子,人类世界的错综复杂狗永远不会懂。很多时刻非常痛恨起自己不懂狗语来,要是可以沟通交流,或许它会告诉我它眼里人类的某些美好,而我也会提醒它一些属于人类才有的丑陋天性。
然而,等不到那天的到来,终于出事了。李寡妇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仗着他妈和村支部书记的关系三不五时的过来小偷小摸,胆子小的村民就是看到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千不该万不该小李子不该惦记上了村长家傻儿子结婚时买的那台彩色电视,捧着彩电还没摸出家门被傻儿子发现就是一阵大喊大叫,操起扁担没头没脑发了疯似的狂抽,闻声而来的村民们很有默契的熄灭了所有光源,照着地上卷曲的影子拳打脚踢。杀猪般的尖叫慢慢式微至嬴弱,渐渐的没了声息。好死不死嘟嘟在这时赶到现场,一个猛虎下山咬住了小李子的脖子。黑暗中我竟奇异般的看到村民们笑了。
李寡妇后脚就赶来了,抱着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体,演尽一哭二闹三上吊。村长沉思了很久,宣布:导致这次悲剧事件的罪犯是嘟嘟,谨代表本村判处流放,择日执行。有不同意此判决的现在可以提出,以便酌情处理。
村民们七嘴八舌讨论开来,村支部书记顺了顺嘴巴底下的几根山羊胡慢腾腾的说:村长,我家早几天不见了一根金项链,当时我就看见嘟嘟从我家出来,这个?
狗剩那妮子也急忙附和:村长大叔,嘟嘟常欺负我家的猫。
张大爷看了看村长:村长呀,我家前一段时间鱼塘里少了很多鱼,一直还没找到谁偷的。
潘家二莲翘着兰花指吐舌若芳:村长大人,这事我作证,鱼塘上的蹄印,只有它才有这样的走法,所以,肯定就是嘟嘟。
村口小卖部的大婶就连和丈夫扯皮打架的事,都唯恐不能加注在嘟嘟的头上。
冷眼旁观村长傻儿子的媳妇往前几步又退后,我几乎以为她会把肚子大了这事也怪罪于嘟嘟,害怕的是以后孩子出生找我家要抚养费,那就麻烦大了。庆幸的是,她再次上前被村长严厉的眼光逼退了回去。
看着激情昂扬讨伐一只狗狗的人们,几度我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我娘死命的拽着我,小声的劝说:现在这种时候,人们需要站在正义的角度去批判,需要一个对象去背负所有的错。它只是一只狗呀,不连累到我们就行。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
嘟嘟被送走了,去了百里之外住在大山里的刘村长亲戚家,对它可以算是罪有应得,换个角度思考未尝不是好事一桩。小李子在床上躺了3个月,期间村民们募款了2次,将一大把饱含着汗水的辛苦钱送到笑呵呵的李寡妇手中,虽背后暗骂不要脸,可内心选择性的忽视自己干过的卑鄙行为。
此后很多年我都试图为当时的沉默找理由说服自己,人性里的懦弱因子这一项远不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来的真实,最大的原因是还有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顾忌来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