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6-10-30 18:01 编辑
《一》
自然界中植物以绝对的优势占据了半壁河山，这些静穆温和又桀骜湿润的一群，有些开花，姹紫嫣红，填满四季，有些终其一生披一朵绿云，看不出悲喜；有些结果，甜爽酸涩，供人兽享用，有些叶比花娇，深红浅红明橙千锋叠色；有些善于模仿，惟妙惟肖，有些善于攀爬，高耸的山崖于它们也是弹指一挥间，有些善于针砭，有些善于写意，有些热爱自由，随风漫天旅行……而把种子生生不息传播繁殖下去，才是其暗藏不露的心机。
一花一世界，它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喜乐、嗜好、以及鲜活的内心，于人这是一个神秘之所在。世人往往以己度量，难免判断差之千里，更别提知晓懂得了。即使这般，也无法阻止前赴后继者孜孜不倦将之移植驯化于自己逼仄狭小的屋宇盆钵里，供眼鼻短暂清欢，却忘记了这是一群习惯席天幕地，与自然无限亲近的灵物，需要给予足够的自由与尊重的。可惜的是，这种强取豪夺，从某种意义上却被赋予了正义。作为植物的它们除了负隅顽抗，郁郁终日，就只剩下一条不归路可走了。
若论最早的植物记载，《诗经》是绕不过的。我们的先民们因劳动婚恋战争祭祀而吟咏牵扯出的植物种类之丰富令人惊讶。葑，荠，苓，蓷，蓍，菅，苕，莠，薪，苇，萧，艾，薇，蕨，萚，葕，白茅，萱草……花木类的扶苏，荷华，红蓼，芍药，夭桃，芄兰，杨柳依依，绿竹猗猗，幡幡瓠叶（葫芦），采采卷耳，以及染料的荼（茜草），蓝，以及葛，桑，木瓜，榛，黍，柏，棠，梨等等。每次翻读，这些丝缕茎叶的馥香都仿佛就要破页而出，从遥远的西周一直路蜿蜒飘溢到了近前，醇澈，浓烈，象一瓮珍藏了多年的老酒，由风捎来，千秋不散。
《二》
“迟早，我们都会以植物的形式存在，发叶结果，或者兴盛荣衰，合乎情理自然。”
我偏爱高大阔叶一类的，敦雅厚重，给人以可依靠的安全感。如“一株青玉案，千叶绿云委”的梧桐最是常见，荒野僻地它也能安然落地生根。干直，质轻，华盖翠羽，紫云烂漫。只因雨打桐叶的沙沙翠响声，从而与诗人结下不解之缘。“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一枝枝，一叶叶，空阶滴到明。”都是千古遗珠的名句。与之神似的还有南方的芭蕉，“芭蕉不展丁香结”“碧纱窗外有芭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光这些灵动的字面美景都已让人口齿生香了。此外，草本的滴水观音和龟背竹也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妙趣，无论养在花钵还是根植在水中，绿裙袅娜，简真素意。偶尔，写字翻书书的间隙与之对视一眼，仿佛心领神会似的，其实，它们是懂你的！只不过，它们的语言不流于浮表，需侧耳用心。
当然不是说那些琐碎细腻的花木不好，比如被喻为岁寒三友的松竹梅就为世人所爱。四季清翠巍然的松柏，枝干挺直，皮若盘踞的龙鳞，针叶若烈马银鬃，气息芳香独特。它的每一滴泪都很珍贵，落地成印，尝因雪一夜白头。竹子是惹文人钟爱的，那叶，那杆，那秀逸的风姿，那风中细沙样的回响，都是如此的清雅别致。简嫃对竹叶也一个独一的比喻——“凤眼”，细思确实形神兼备！梅自不用多说，枝影横斜，铮铮铁骨，吐芳最寒时。而孤山上“梅妻鹤子”的林逋却是梅的精魂之所在，世间独此一例，令多少后人心向往之！
对于爬藤类的植物我是心怀警惕的，昂扬的生命力令它们从来不懂得谦卑与礼让。野马似的，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卷起千堆烈烈尘烟。有些秧蔓上布满细细的锯齿，稍不注意就会被划伤，而这些于它们来讲，则是一出孩童善意的玩笑。生长于阴暗密林深处的苔米则要谦逊温和的多，若不是脚下打滑，多数时候我们都会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小心翼翼地微笑着，生怕惊扰了谁，又及其轻浅地依附于地表，蜷缩成一团团，一片片，与泉水昆虫林石终日为伍，在低微处开花、枯荣，它们不知觉，就这样的自在随意地想开花就开花，想沉默就沉默。另一类喜欢思考的孩子——高高低低的瓦松们，则近乎孤独地与人世飞溅的烟火保持着足够清冷的距离，于古旧的屋顶上抵近天空，做沉思状。也偶尔在人间怀旧的书册，被一笔略过……
安妮宝贝说：我不喜欢生命过于圆满的人和事，人的生命应该是丰盛而有缺陷的，缺陷才是灵魂的出口。自然界里太过娇艳馥香的植物如同幻化出人形的美貌蛇妖，令人类总是脚步迟疑与无由来的恐惧。空山新雨后，一丛丛不起眼的鲜蘑掩映在青草枯木间，而硕大艳丽的菌菇则在光亮处浅笑，它们的美常令人忍不住染指，据为己有。夹竹桃这种近乎完美的可人儿，以其清丽的姿容混杂在人类的后院与盆钵中，睁一双无辜双眼，“玲珑骰子安红豆”中的红豆因应了“此物最相思”的名号，则被人拿来称斤论两，殊不知相思亦是一种毒，入骨入肺入五脏。围剿臭名昭著的罂粟是近代永无停歇的战役，相爱相杀，无非与填不满的欲望沟壑有关，还有妖冶媚人的曼陀罗，天真无邪的猪笼草等等……尘世处处陷阱，若没有一双明亮的慧眼，那还是安分些的好。
而自然界善恶并非有着绝对的界限，有些昆虫喜欢伪装成枯叶、花朵逃离天敌的追捕。而植物中也有生长成另一番模样的，例如天堂鸟人参果一类，就很容易混淆视听。有些植物为求生存，不惜披上一副坚硬的铠甲，象仙人掌球一类。其实，它们最是坚韧敦厚，在水源极度缺乏的沙漠干地，活着并非易事，而利刺则是另一种自我保护。俗世太过险恶，人性经不起考量，兽性虫害更如此。只有那于暗夜悄然绽放的花儿暴露了它们柔软清凉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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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10-25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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