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漂亮女人,她自己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她才显得比一般漂亮女人还漂亮。
初遇她时,她正在一个酒店做前台,不知怎的,她一看见我脸就涨得通红,仿佛对面的我是一只大火炉。看到漂亮的女人,我也有几分不自在,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传染了我,我说话结结巴巴,好像在约第一个喜欢的姑娘。
因为工作关系,我得在这儿住一个月。这只是个略大的镇子,天色一晚街上就整个暗下来,除了呆在酒店没有可消遣的去处。我总是点两个小菜两瓶瓶酒和一碗米饭做晚饭,以至后来只要点点头,店员便可准备好需要的一切。酒饱饭足只能回房间,路过前台时她总在那边,亭亭玉立微微点头,这个时候大厅也暗着,不可能看清她的脸色,我相信仍是之前涨红的样子。
慢慢的,我们突破了习惯的点头,开始说话了。“你是本地人吗?”“是,你呢?”“外地的,在这里出差。”“出差这么长时间?”“嗯,有点麻烦事,要花点时间解决,可能一两个礼拜,可能根本解决不了。”“啊,那怎么办?没别的办法吗?”“没办法,不过也没事,这算不上什么,我什么事没碰上,结果还是好好的。”“嗯,你们这些经常外面跑的,都很厉害。”“厉害啥,还不是没办法。你没出过远门吗?”“没,最多去过城里一两次,再远就没去。家里也不让我一个人跑。”“同学呢,不能跟同学一起出去吗?老呆在一个地方多闷啊。”“身边没几个同学,还都嫁人了,更加不会出去了。”“你还一个人?干嘛不找个好人家嫁了。”“我?没学历没长相的,哪有人要啊。”
这些话是分好几次才说完的,我只能记住大致的内容,并且对于她不自知美丽而感到美好,这是大城市姑娘身上没有的天然,看到她会想起空谷的幽兰。我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年轻时要多出去看看,即便不能出去也要多读点书,多结交一些有见识的朋友,当然我也很认真的对她说:“其实你长得很漂亮,不是没人要,是没人配得上。”
她的脸习惯性地飞红起来,挺拔的鼻尖上微微冒汗。她既没否定也没肯定,只是轻轻地说了声:“你真会说话。”长睫毛颤颤地伏下去,青葱手指翻弄着一张房卡,灯光下的她闪着神圣的光辉,让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不知道该如何接那句“你真会说话”。我记得她的声音,也是美不胜收的。
我们也聊到其他事情,聊各自的城市、各自的家庭、工作和生活。她上学、工作、父母都普普通通的,交朋友、结婚的想法也平平无奇,生活简单得像一杯纯净水。以至我那些没什么经历的经历都令她惊讶并羡慕,她认为能独自生活于大都市就是一个奇迹,我身上有值得她崇拜和学习的地方。
她好像有点喜欢我了,当她第二次谈到对爱情和婚姻的想法时,我就察觉到了,但我现世并不安稳,除了找人说话我没有更大的企图,不指望在这里有艳遇或好运。我的心态还是一颗流星,没有确认着陆的时间和方向。可是我没有任何说明,只是自顾自地享受与一个赏心悦目的漂亮姑娘聊天的过程。
半个月后我的事情竟顺利解决了,她很替我高兴。不过我已没有继续羁留的理由,便订了回上海的车票。她小心翼翼地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我也礼貌性的留了她的,我觉得我们该就此分别,不再有什么牵扯。
后来,她打过两个电话给我。第一个是打得是我原来的号码,问我过得怎么样,工作顺利与否,是否经常出差,有没有碰到美丽的小前台。我淡淡地应答着,并感受着她声音中的紧张。第二个电话隔了两、三年,期间我换了工作换了手机号码。她应该是通过以前的号码辗转找过来的,声音还是老样子,轻轻的:“好久没联系,你现在好吗?”“没什么好不好,一直就那样吧。”“我要结婚了。”“噢,恭喜你。”“你忙吧,再见。”“再见。”
挂上电话后,我又想起她脸红的样子,那纯纯的不知自己漂亮的感觉,终究不属于我所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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