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7-2-18 14:20 编辑
《她生纪事》之—乔琪与恩惠 一 乔琪坐在校园一棵柳树下的石阶上，面色郁郁。 “今晚陪我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吃烤肉。”乔琪摇摇戴茜的手说。戴茜的眼睛亮了一下，鼓鼓腮帮子，说，“还是按时回家吧，我妈妈会着急的。”乔琪的面色更加暗淡下来。渐暗的天光照在她婴儿肥的侧脸上，涂上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她渐渐松开戴茜的手，几近哽咽，“我以后天天都是一个人了。” “怎么会呢？琪琪，你妈妈很爱你的呀，还有你外婆，落雨天背你上学，我们都看到的……”戴茜把乔琪的手拽紧。 “我妈妈要和那个九零后李铭结婚了。” “哇，来真的啊？”戴茜吃惊地瞪大了眼。 “嗯，我妈怀孕了。她已经带外婆搬去李铭那儿了，说等给李铭说清楚我的存在，然后和李铭开了证就搬回来。她还把我家的金毛送人了……”乔琪终于讲不下去，眼泪落了下来。 戴茜拿出张纸巾替乔琪揩面。乔琪给她说过，她妈妈带着她去和李铭约会，她妈妈让乔琪喊她姑姑。戴茜说，“那……乔琪，你会不会想去找……你亲生父亲？”乔琪用力摇头，抬起一只手擦眼睛，“我不想再见到他。我只想和妈妈还有外婆安生生活，看样子不可能了。” 天色呜呜地暗了下来。 二 几年前，恩惠有一次用尽一切办法把老杨招到上海来。恩惠把长到她肩膀高的乔琪往老杨身边推，“去，跟杨伯伯回安徽去看看。”老杨紧张又亲切地看着乔琪。乔琪发现自己椭圆的面架子和微厚的嘴唇和这个看上去土里土气挺着大肚腩的男人几乎如出一辙。她非常泄气。与其知道这样一个真相，她情愿自己是一个永远的谜。乔琪本并不想去安徽，她生怕去了就回不来上海了。但妈妈和外婆都大力撺掇她跟老杨去。乔琪年纪虽小，却想试一试弹唱命运的曲调，她便跟着老杨去了。 老杨家里有一个左右太阳穴都贴着一块膏药的妇女。老杨牵着她迎上前去，叫乔琪喊“伯母”。乔琪很斯文地喊了伯母。伯母很慈祥，她怀里搂着两男一女三个孩子，长长短短的，看起来有比乔琪大一点儿的，也有比乔琪小一点儿的。伯母搂着自己的孩子，远远地冲着乔琪笑了笑，又远远地摇一摇手，像是怕她再进一步，她念台词似地敷衍了一句，“来了就玩一会子去吧。”乔琪就知道，她和安徽这个亦古亦今的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她却肯定进不了这个家门。她妈也进不了。 按说老杨对恩惠也不错了。恩惠和她妈虽是上海人，但却是上海的瘪三阶级。恩惠的妈原来是弄堂小菜场卖葱的。恩惠知道她妈年轻时卯足了劲儿就想遇见一个像老杨这样阔绰的外乡人，但没有。轮到恩惠遇见老杨，她如何肯教女儿放手？只是谁又知道，凡事人算不如天算，这折扣也打得太大了。无论如何，尽管老杨不能娶恩惠，但让恩惠母女三代住进了上海的豪华公寓，钱也是如流水般一直供着她们花。乔琪除了爹不能露面，又何尝不是公主一般娇生惯养着长大呢？ 三 恩惠是二十六岁养的乔琪。她从三十二、三岁开始，时不时冒出要让老杨把乔琪带走的念头。恩惠闲是一直不肯闲着的，老杨的钱也养得她珠圆玉润。可恩惠有一天终于觉得这一切是不够的。太不圆满。她努力了又努力。用她妈的话说，我们不缺钞票的，乔琪给了老杨可能以后还没这么多钞票，这样值钱的拖油瓶，人家也稀罕的呀！可关键就败在多了乔琪。对方睡了恩惠的人，用了恩惠的钱之后，恩惠就期期艾艾谈到自己的身世。恩惠很容易被自己诉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坎坷和辛酸感动，可听的人多半都脚不沾地地跑了。也有不跑的，笑嘻嘻摸着恩惠渐渐坠下去的腮帮子，说，“一直要好可以的……”下面的话不用说了，结婚免谈。而恩惠三十来岁以后，几乎把正常的结婚当成神圣的追求了。 直到遇见了李铭。李铭只比乔琪大十二岁。也就是说，李铭比恩惠小十四岁。 是李铭向恩惠主动抛的橄榄枝。恩惠妈妈原本倒有点怀疑的，但李铭手搭在恩惠纵横着褐色妊娠皱纹的肚皮上，深情款款地在她耳边呢喃，“我只中意你的人”，恩惠就昏头了。这昏头的感觉是如此之好。李铭同其他男人一样，也是用恩惠的钱。但恩惠这回不敢随便诉说身世。乔琪有时候看着很像大人，但还是黏妈。恩惠和李铭约会，乔琪吵闹着要跟去。恩惠说，要去可以，一定要听话，当李叔叔的面不要喊我妈妈，喊姑姑，知道吗？乔琪张着嘴，脸木了好久，然后说“哦”。乔琪当着李铭的面果真喊恩惠“姑姑”。 这次不一样了。恩惠既想把乔琪留着，也想拿下李铭。她带着孕肚和她妈先搬去了李铭那破屋，打算和他摊了乔琪的牌后，再提婚事。如果一切顺利，她就带着他打道回府。
四 乔琪对戴茜说，“你帮我一个忙。”戴茜看着手里乔琪塞给她的手机，想着她教她的，咬咬嘴唇说“好。” 事成之后。乔琪给恩惠发微信。发了几张照片，然后附上文字，“妈妈，我很想你和外婆，你们快点回家吧，我也想金毛了，我要去把它接回来……” 恩惠正和李铭挤在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李铭侧身睡得正香。恩惠蓬头垢面翻身坐起，手里举着手机。一张，两张，三张……在她们的豪华公寓里。在装满红酒的装饰柜前，李铭正在吻乔琪。恩惠看见乔琪半边肥嘟嘟婴儿肥的脸上露出莫名的诡异的笑。恩惠傻了半天，终于将手机放下。她把一只手插进自己的头发根深处，发出“嘘”地一声叹息。恩惠闻到自己嘴里发出一股咸鱼的腥味儿。她爬起来去了卫生间。一面灰扑扑的镜子里照出一个肚子微微凸起的中年妇女的脸。浮肿的眼睑。灿烂的雀斑。恩惠忽然努力昂起脖子，她看见镜子里自己鬓角边灰发飘摇。
五 恩惠和她妈终于搬了回来。恩惠脸色发灰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恩惠的妈给她煮鸡汤喝。乔琪冷静地看着恩惠捧着一碗温热的鸡汤一饮而尽，她想，也许这鸡汤和那些照片一样，都只是一味药。恩惠喝了一个星期的鸡汤之后，容光焕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她去把金毛接了回来。恩惠把拴金毛的狗绳交到乔琪手上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乔琪知道，一切恢复正常了。十四岁的乔琪觉得很欣慰。 有一天，乔琪约戴茜到家里玩。戴茜看见恩惠涂着猩红的嘴唇坐在装饰柜前跷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支摩尔烟。李铭正跪着在舔她精美的拖鞋。戴茜紧张地拽一把乔琪的手。乔琪拉着戴茜跑过客厅。在露台上，乔琪对戴茜说，“没事的。我妈妈在玩儿呢，和逗金毛一样。” 恩惠的妈端了零食来给乔琪和戴茜吃，然后蹲在院子里给金毛梳毛。她不时看一眼乔琪，又看一眼戴茜，摇摇头，“勿晓得这一代将来又是啥个故事？” 啼妃 字于2017.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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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8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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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9 14: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