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翰林探花 于 2017-3-16 12:19 编辑
诗十七首 作者: [瑞典]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序曲
醒悟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万物燃烧。他察觉——用云雀飞翔的
姿势——稠密树根
那无数盏灯在地底下摇晃。但地上
苍翠——以热带风姿——站着
举着手臂,聆听
无形的抽水机的节奏。他
坠入夏天,坠入
夏天眩目的坑洞,坠入
在太阳火炉下抖颤的
湿绿脉管的棋盘。于是停住
这穿越瞬间的直线,翅膀张开
急流上鱼鹰的栖歇
青铜时代的小号
不安的旋律
悬挂在深渊上空
晨光中,知觉把握住世界
像手抓住一块太阳般温暖的石头
漫游者站在树下。当
穿过死亡的旋涡
可有一片巨光在他头顶上铺展?
风暴
突然,漫游者在此遇上年迈的
高大的橡树———像一头石化的
长着巨角的麋鹿,面对九月大海
那墨绿的城堡
北方的风暴。正是楸树的果子
成熟的季节。在黑暗中醒着
能听见橡树上空的星宿
在厩中跺脚
夜晨
月的桅杆腐烂。帆皱折一团
海鸥醉醺醺飞过水面。渡口
沉重的四边形发黑。灌木
在黑暗中悬荡
走出房门。黎明敲打敲打着
大海的花岗岩大门,太阳喷吐着火
走近世界。半窒息的夏神
在水烟中摸索
复调
在鹰旋转着的宁静的点下
光中的大海轰响着滚动,把泡沫的
鼻息喷向海岸,并咬着自己的
海草的马勒
大地被蝙蝠测量的黑暗
笼罩。鹰停下,变成一颗颗星星
大海轰响着滚动,把泡沫的鼻息
喷向海岸
致梭罗的五首诗
一
又有人离开沉重的城市
那贪婪的石环。水晶清澈的盐
是海水,围攻所有真正的
难民的脑袋
二
寂静随缓慢的漩涡从大地
中心上升,生根,长大。用
树冠茂盛的阴影遮住男人
温暖的楼梯
三
脚随意地踢一只蘑菇,乌云
在天边扩散,树弯曲的根
像铜号吹出曲子,树叶
惊恐地飞散
四
秋天疯狂的逃亡是他的轻大衣
飘动,直到平静的日子
成群地走出灰烬和霜
在泉中洗脚
五
看到间歇泉逃离枯井的人
无人相信时,像梭罗一样
深深潜入内心的绿荫
狡猾,乐观
果戈理
夹克破旧,像一群饿狼
脸,像一块大理石碎片
坐在信堆里,坐在
嘲笑和过失喧嚣的林中
哦,心脏似一页纸吹过冷漠的过道
此刻,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
瞬间点燃荒草
天空充满了蹄角,天空下
影子般的马车
穿过父亲灯火辉煌的庄园
彼得堡和毁灭位于同一纬度
(你从斜塔上看见)
这身穿大衣的可怜虫
像海蜇在冷冻的街巷飘游
这里,像往日被笑声的兽群围住
他陷入饥饿的利爪
但群兽早已走入高出树木生长的地带
人群摇晃的桌子
看,外面,黑暗正烙着一条灵魂的银河
登上你的火马车吧,离开这国家!
船长的故事
没有雪的日子,海
是山的亲戚,披着灰色的羽毛起伏
瞬间变蓝,和惨白如山猫的波浪
长时间在沙滩上徒劳地寻找栖地
沉船在这样的日子浮出海面,寻找
没入城市报警的船主,淹死的船员
被吹向陆地,比烟斗的青烟更轻
(北方有真正的山猫,长着尖爪
梦幻的眼睛。北方,岁月
二十四小时住在矿井里
那里,惟一的幸存者必须坐在
北极光的炉旁,聆听
那些被冻死的人的音乐)
节与对节
最后的环是神话的。那里划手
在闪耀的鱼背间下沉
离我们太远!当白天
陷入无风窒息的焦虑——
像刚果的绿影
用蒸汽罩住蓝色的男人——
当漂浮的木块
在心脏缓缓延伸的河里
腾空跃起
突然的变化:被拴住的船身滑入
静息着的天体下的水域
黑色之梦的船尾
无可奈何地翘起,面对
浅红的海岸,被弃的
岁月下沉,迅速
无声——森林赶来
像雪橇的狗形的巨影
穿越雪地
石头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行岁月。深谷里
瞬息迷惘的举动叫喊着
从树梢飞向树梢,在
比现在更稀薄的空气中静哑,像燕子
从山顶
滑向山顶
直到它们沿着存在的边界,到达
极限的高原,那里我们
所有作为
玻璃般透明地
落到
仅只是我们自身的
深底
联系
看这棵灰色的树。天空穿过
它的纤维,流入大地——
大地狂饮后只留下
一朵干瘪的云。被盗的宇宙
拧入交错的树根,挤成
苍翠——这自由的瞬息
飞出我们的体内,旋转着
穿过命运女神的血液前进
早晨与入口
海鸥,太阳船长,掌着自己的舵
它下面是海水
世界仍打着瞌睡,像水底
斑驳的石头
不能解说的日子。日子——
像阿兹特克族的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高举
手臂——像民间艺术里的
形象
静息,在溅起浪花的船头
冬天的早晨感到这地球
在向前翻滚。来自暗处的
风,呼啸着
撞击墙壁
被运动包围:宁静的帐篷
候鸟阵里隐秘的舵
一阵颤音
从昏暗中
飞出隐藏的乐器,像站在夏天
高大的椴树下,千百张
昆虫的翅膀
嗡嗡掠过头顶
昼变
林中蚂蚁静静地看守,盯视着
虚无。但听见的是黑暗树叶
滴落的水珠,夏日深谷
夜晚的喧嚣
松树像表盘上的指针站着
浑身是刺。蚂蚁在山影中灼烧
鸟在叫!终于。云的火车
慢慢地起动
悲歌
1
出发点!像一条战死的巨龙躺在
烟雾的沼泽,躺着
我们松林覆盖的海岸,远方:
两只汽轮从迷雾的梦中
呼唤。这是下层世界
平静的森林,平静的水域
兰花的手从松土中伸出
在另一头,远离这一航道
但悬挂在同一倒影之中:船
像云朵轻轻挂在自己的天空
围着它头部的水静止
不动,但风暴在席卷!
烟囱里的烟波涛般翻滚
太阳在风暴的手中抖动——风
狠狠地抽打登船者的脸
哦,朝死亡的左舷攀登
一阵突起的对流风,窗帘掀动
寂静如闹钟振响
一阵突起的对流风,窗帘掀动
直到听见远处的门关上
在另一个遥远的岁月
2
哦,地面灰如柏克斯登男尸的大衣!
岛在昏暗的水烟中漂浮
宁静,就像找不到目标的雷达
一圈又一圈地旋转
有一条转瞬即逝的十字路
距离的音乐相互交融
万物汇成一棵茂盛的树
消失的城市在枝杈上闪耀
如同八月夜晚的蟋蟀,这里
处处都在演奏,如同
深陷的甲虫,被泥苔包围的游子
在这里酣睡。树汁
把他们的思想运往星辰。山
的深处:这里是蝙蝠的洞穴
这里,挂着密集的岁月和行动
这里,蝙蝠收起翅膀酣眠
有一天它们将飞出去。这密集的一群!
(从远处看像渗出洞口的黑烟)
但这里弥漫着夏天的冬眠
远处是水声。黑暗的树上
一片叶子翻转
3
夏天的清晨,农民的耙
触到一堆尸骸和烂衣——他
躺着,而泥炭已经清理
他起身,踏上被照亮的道路
每个县都有金黄的种子
围着旧债旋转。田野
石化的头颅。漫游者走在途中
山用目光追踪他脚步
每个县都有射手的箭
在翅膀展开的午夜喧响
往昔在跌落时生长
比心脏的陨石更黑
精灵的遁逃使文章贪婪
旗帜猎猎作响,翅膀
围着猎物拍打。这自豪的征程!
信天翁在这里衰成
时间嘴里的云朵。文化是
捕鲸站,那里,陌生人
在白色墙面和游戏的孩子中漫步
但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
被绞杀的巨人的气息
4
天上的松鸡来去轻盈
音乐,我们影子里的无辜
如喷泉的水柱上升。群兽
因水柱而石化成百态
带着森林模样的琴弦
带着暴雨中帆模样的琴弦——
船在暴雨的马蹄下颠簸——
但内部,万向节处,欢乐
黄昏,无人拨弄的弦
奏出万籁静寂的世界
森林在雾中静立
水的苔原倒映着自己
音乐那喑哑的一半出现,像松油香
缠绕被雷击倒的松树
地底的夏天在每个人的怀里
路口处,影子脱身而去
向巴赫号角的方向奔跑
宽慰在恩赐中降临。把自我
的外衣扔在此岸。波浪
冲撞着,退回到一边,冲撞着
退回到一边
尾声
十二月。瑞典是一艘被拖起的
破旧的船。它的桅杆
斜向黄昏的天空。黄昏比白天
更长——通向这里的路充满了石头:
中午时光出现
冬天的斗兽场拔地而起
被非现实的云朵照亮。刹那间
白烟从村庄
凶猛上升。云高远地垂挂
海在天树的根旁挖掘
走神地,仿佛在聆听什么
(一只看不见的鸟穿越灵魂
那背转的黑暗的半边,用喊声
唤醒睡者。折射器
开始转动,捕捉另一个时辰
这是夏:饱食光和溪流的山
嗷嗷叫喊,举起透明手上的
阳光……然后一切消失
如同黑暗中断裂的电影胶片)
此刻金星焚烧着云朵
树、篱笆、房屋在膨胀,在
黑暗无声的雪崩中成长
那靠夜的X光底片
过着轮廓生活的隐秘的
风景,在星光下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个阴影拖着雪橇穿过房屋
房屋在等待
18点,风
像一队骑兵,轰响踏过
黑暗中村庄的小路。哦,黑色的
焦虑在怎样的喧嚣,平息!
被绑在静之舞中的房屋
站在这梦般的骚动中。风
一阵阵地飘过海湾
飘向甩动身体的开阔的水面
星星绝望地在空中招展
飞云让它们时隐时现,飞云
只有遮挡住光,才能
获得生存,就像缠住灵魂的
旧时的云朵。我
经过马道,听见轰响中
病马在踩踏大地
这是风暴中的启程,始于一扇
甩动的破门,始于
手中摆动的马灯,山里
惊叫的动物,起程,雷霆的声音
越过牲口棚,在电话线里
咆哮,在夜得瓦片上面
尖利地打着口哨,树
无奈地扔掉枝杈
一个曲子从风笛中飘出
一个进军的风笛的曲子
轻松,一支浩荡的队伍,一座进军的森林
船头波涛汹涌,黑暗移动
陆地,水并肩行进。死者
已步入船底,他们与我们结伴
同行:一次海上游行,一次
不是逐猎而是平安的漫游
世界不停地拆除自己的
营帐,风在夏日攥住橡树的
船帆,把地球扔向前去
小湖黝黑的怀中,逃亡的睡莲
滑动着隐秘的手脚
冰川期的石块滚入宇宙的大厅
群乌在黄昏的光中
从地平线升起,古老的村庄
正走在图中,骑着季节喜鹊般
尖叫的轮子,向森林深处挺进
当岁月蹬掉脚上的靴子
太阳摇晃上升,树摇落身上的叶子
用饱满的风自由杨帆
针叶林的礁石在山脚下站着
但夏日温暖的波涛到来
缓缓地漫过树梢,作
短暂的休息,重新退回——
光秃的岸仍在,最后
上帝的精气像尼罗河,按照
不同时代文献统计的
节奏涨潮,退潮
但上帝万古不化
所以很少受注意
他从边沿横穿过进军的队伍
如船穿过迷雾
而不被雾所发现,寂静
信号是提灯淡淡的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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