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儿都有较高的文化,她们认为,父亲高晓声很伟大,不但能通晓世事,预见未来,大度豪爽,助人为乐,还能把朋友当成自己人。她们对父亲心中有追求的理解入情入理,高人一筹。但她们也从母亲的角度去着想,最好又不要分手。当父亲和母亲的几度争吵后,才知道是文化心里的差异,离婚是必然的结果。
有一天夏天,我应高晓声之邀到他家去,却被钱素珍一把拉倒僻静处,对我苦苦哀求诉说:“高晓声决定要和我离婚了,请你帮帮忙,劝他不要和我离婚。如果他在外面有相好的女人,我决不会去干扰他。”于是我到他们的另一号楼里去找高晓声。来到楼上房门口,敲了几声,听不到人来开门,后来连续敲、喊,才听到有窸窸窣窣的人开门。他开门时将灯关着,房内很暗,窗帘还严严实实被拉盖着。问他为什么这样,他一只手还拎着未穿好的裤腰,笑着对我说:“天热勿过,急着要赶写一篇稿子寄出去,所以光着身子在写作!”我听了哈哈大笑。
在房里,他拉开了窗帘。我问他“你们真的要离婚啦!”“是的,坚决要离!”他果断地回答我。接着又说:“我年纪大了,已失去男人做丈夫的功能,但要组建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我知道高晓声是个倔强的硬汉子,绝对不会改变他决定所追求的目的。多说无用,多劝更无效。回到家里,我写了一封信给高晓声的患难文友陆文夫,请他出面劝说。大
约过了一个多月,陆文夫来信说:“关于老高的事,我们正在设法相劝,使他心回意转。”过了几个月,我们夫妻两人又到高晓声家,钱素珍取出刚收到高晓声寄给她的一封还未拆开的来信,交到我手里要读给她听。我先看一遍,再读给她听,我读信,她骂人,信读完,她骂还没完。我读完把信交给她,钱素珍接过去停了一停又丢给了我。那封信现在还在我的抽屉里。信中是这样写的:
素珍:
我同你的夫妻关系,实在无法维持下去,也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原因就是没有感情,连思想也无法交流,我们一向都是各想各的,这样在一起过日子,是很苦恼的,我决定不再这样过下去了。
但是,我同你决不是仇人,我们应该好好手,不要为难我。我没有钱,你明明晓得,为什么硬要我给你钱?这些年来,在经济方面,我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满足了全家的要求,我的钱几乎都是用在家里了,这是你很明白的,也是大家所看到的。这个家如果没有我的努力,就不会有今天,儿女都不会有今天。现在你应该给我自由了。除了其格,你和三个女儿都已自立,不应该再向我要钱(女儿出嫁我送东西是应该的)我老了,做不动了,你不能够硬着心肠从我的老骨头里炸出油来。你该满足了。如果上法院解决,肯定也是这样。谁也不能说我虐待了这个家庭中的任何一个人。
我希望你平心静气想清楚,同我用协商的办法来离婚。这样对全家每一个人都比较好。否则你也留不住我。无非是让我多受些折磨,最后还是留不住的。
我老了,也可能受不住你的折磨。可能会因此送命。所以我不想拖下去。六月十五日左右我会回常州一趟,同你协商离婚的具体条件,或提出那些故意为难我的条件,那我只好被逼上法庭,我实在不希望这样!
祝
好!
高晓声 1991、5、27
1992年高晓声六十四岁。为了和钱素珍坚决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高晓声的老同学潘英达听了钱素珍的话,上门去劝说没有成功。最后还闹翻了脸。只有谢忱、陈椿年、章辰霄、金扬、李怀中等人十分清楚他们的底细,认为高晓声重情重义,确实是钱素珍的素质缺陷和自私的为人,一次又一次伤害了高晓声。高晓声考虑问题是十分周到稳重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轻易提出离婚的。他不甘心命运的安排捉弄他,强势的性格再也按捺不住。他要与命运一争高下,哪怕拿命去一搏。可是在当时畸形时代里发生的畸形婚姻,纯由时代造成,错位的婚姻,民族的苦难,要家庭和个人去承担。“探求者”的文友一个接一个前来劝解,李文
瑞等新老领导几次三番登门劝说,均无功而返。这回高晓声越挫越勇,犟脾气上来了,他决不退让,钱素珍一口咬定要五万元,不然不离。高晓声坚持没有钱。调解不成。后来章辰霄和金扬到上海帮高晓声换请了葛明珊,她是中国妇女报记者,不少名人离婚都由她经办。最后在章辰霄的劝解下,高晓声才到处借钱。可钱素珍换了说法,要外币7000美元,一个美元也不能少。那时候钱素珍的大女儿高腊英取得了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大专毕业文凭出国发展,由高晓声的日本友人天野节担保,在日本去了二年站住了脚。给父亲高晓声4000美元,还差一点好不容易从上海朋友陈洋处借到了,才凑齐7000美元,交到钱素珍手里。在1992年8月14日常州市天宁法院判决高晓声和钱素珍离婚。南京房产归高晓声所有,常州西处房产归钱素珍所有。高晓声补偿前素珍7000美元。
本来正式离婚在法庭调解之前的7月11日,《常州日报》“延陵周末”刊登署名小舟(周逸敏)的报导——著名作家高晓声离婚案正在进行法律调解》在家乡激起了轩然大波。常州文艺界除知情人外,几乎是一边倒向钱素珍。只有高晓声的妹妹王阿婉站在高晓声的一边,她这样评说:“钱素珍不会做事做人,进了城,你不识字,相同杂志的封面总认得出来,也应该帮着整理一下,归归类呀!家里乱糟糟的。有一个作家,是高晓声的朋友,被邀请住在他家里,因为睡前
要上厕所,见家里十分凌乱,在卫生间里更不像话,于是用一个小时在卫生间里擦的擦,洗的洗,全部洗刷完了再安心入睡。亲友走动,她恨不得不让人家进门,也曾经和父亲大吵大闹,她什么样难听话也骂出口。我哥哥对得起她了,带着她到处游转,大半个中国转过来了,着实享福了,她还不知足。”
高晓声在1993年,写了一篇批评省委组织部里的一个人,来作协考察后,想阴谋背后整人的行为。还写了短文交给李文瑞打算在《常州日报》发表。文章中说:“小舟先生歪曲事实的文章,煽起了非难我的舆论,还有些报纸转载,还有些编辑部约人写高晓声离婚记……这一次大概也象反“右派”一样出一批英雄吧!从小舟的文章里“我明明白白看到了对我的仇视。”“我知道我的作品确叫一些人不喜欢,的确有些人看后芒刺在背。这类人大都在‘文革’里干坏事。”文章后来并没有发表。
九、三位红颜知己
老高的女人缘可令世人妒羡,十多年来时有绯闻,引起热议。走进他生活的红颜知己,已都是年轻的知识女人,而且还都很漂亮,图10
在广州高晓声结识了第一位女友钟丽珠。因为开会,广州文艺主编李士非事先组织一批素质好,形象好的人员办理会务。钟丽珠便是其中一位,她是广州中山大学助教。20世
纪60年代初父亲去世,母亲带着丽诗和妹妹丽珠,两个弟弟回广州。李士非熟识钟家姐妹,丽珠才貌双全,性格豪爽,曾在街头与流氓搏斗,李士非写有《奇女子》一文褒扬。钟丽珠喜欢高晓声的作品,曾想翻译成英文,钟领着高晓声见母亲,母亲开明、友善,将高晓声奉为上宾,高晓声和钟丽珠曾同游深圳、蛇口、沙头角,钟丽珠还同姐姐来到常州,想进高晓声家,因钱素珍拒绝而未得进门。1989年钟丽珠去了美国,姐姐钟丽诗去了法国,后来高晓声与钟丽珠联系中断。相认识到结束共6年,其时高晓声从55岁到61岁。
1990年高晓声62岁,这一年贵州省作协主席何士光邀请高晓声前去讲学。贵州某学院教师普謦伟慕名而来。她28岁已婚,丈夫有残疾,擅长绘画,普謦伟也善绘画,类似版画,颇富地方特色。他俩相识后,每年暑寒假日,普謦伟常来常州陪伴高晓声,我小女儿结婚他两还来吃喜酒,我儿子结婚高晓声还将普謦伟的画作贺礼送给我家。普謦伟生得风姿绰约貌似天仙,后来她到上海读研究生,常到南京相伴高晓声。高晓声还陪普謦伟游内蒙古大草原,同去的还有北京的画家陈凯明和常州画家金扬。普謦伟当着金扬的面前表白她追慕高晓声的才华,后来高晓声和普謦伟还游了大理、丽江、保山、德宏、腾冲。又因高晓声担任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客座教授,推荐普謦伟去读研究生,并有意在这边安排工作。可普謦伟不愿离开家乡,丈夫残疾,她也于心不忍,同
时普謦伟患有一种罕见的顽疾——血小板减少性紫癣,造血功能障碍,后来两人依然联络,来往,但关系日渐冷却。高晓声逝死后的追悼会,普謦伟没能到场。她写了一篇缅怀高晓声的文章,托冯士彦在《淹城文化》上发表。现在她和我依然有电话往来,我也把“高晓声研究会”的资料寄给她。
高晓声曾对我说过:“我女朋友,如果前面的断了,再继续接纳一个。”1997年高晓声69岁,仍孑然一身,这年高晓声仍然活跃在文坛上,准备写一部长篇小说。4月24日也就在这一天,武进进修学校的老师冯士彦陪同吴亚英,来到常州大地宾馆405房间与高晓声见面。吴亚英是武进某校教师,是一位白净、温柔的文学爱好者,她当年仅28岁,武进嘉泽人,由于相距较近,来往频繁,高晓声魅力太深,有叫人生死相许,之后发展为纯粹传统意义上的恋爱关系,高晓声从南京到无锡的病重期间,吴亚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倒在她的怀里。
在高晓声给朋友的信中这样直白地讲:“姑娘对我很好,但绝未越雷池一步。我老了,她一厢情愿,我则不能不替她考虑,不能轻率地误了她的青春,因此也就颇觉痛苦。又需要她,又在赶走她。”高晓声说的姑娘,即是第三位红颜知己吴亚英。
1998年高晓声的肺病再次发作时,由朋友钱旭东找到了常州市中医院的医生,也是高晓声作品的忠实读者,中医院的干部徐亮春安排检查的。检查报告如实告知,情况不好!右肺切除多年,左肺功能萎缩,肺纤维化,不可逆转,寿命不长,没几年了。钱旭东、章辰霄二位文友听了为之黯然,又不好对高晓声说明。几天后见到吴亚英,章辰霄没直接转告医生诊断,只说:“你和高老师熟悉,要好,常在一起……医生说是不太健康,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好好照顾他。”吴亚英点点头,高晓声却蒙在鼓里,检查后高晓声伸拳蹬腿,自我感觉良好。高晓声对看望他的吴亚英鼓足勇气说:“我想好了,等我病好了,我们去南京结婚。”吴亚英没有回答。后来吴亚英对王婉琴说:“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我只欢喜他的文章。”王婉琴也劝哥哥,要找个年纪相当的,高晓声却说:“妹妹你不了解我,我脾气犟,找个年纪大的,对方的脾气也难改。小吴的脾气好,温和。”
十、最后的日子
这一段是摘录朋友中有关纪念高晓声文章和自己的一些回忆。
1998年起,高晓声进出医院多次。平日也因呼吸困难,不得不每天吸点氧,这年夏天,半夜被送到江苏人民医院,因肺功能衰弱,大脑缺氧昏死过去。数日后才抢救过来。高晓声跟李怀中和其他朋友说:“从医生的态度上,我也觉得大限已近。”他将当天昏厥时奇妙的死亡感觉说给他们听:“大脑混沌中出现一条河,一条条船从上面淌过,我只知道
也是从河上出来的,我要去做一件事情,但那件事情的内容是什么?要到哪里去做,这件事与谁有关,我全都忘记了。然后我的船被搁住,看着所有的船都走开,留下一片白茫茫的水天。我恐惧得不得了,我被割断了与那边世界的联系。这就是死么?后来醒来,却再也不敢睡去,就是一时睡也睡不稳,时时惊醒,生怕一睡过去,永远也醒不过来。”
图11
11月份高晓声又病危住院,王婉琴急电告诉我:“老丁,快来,老高又病重了!”接到电话,我和老婆迅速赶往南京,吴亚英当天回常州,家中的事情由王阿婉和我老婆负责,每天有我送饭到医院,过了几天,高晓声又康复了。到12月份初,南京上空的气候恶劣,高晓声又打算转换到苏州借住作协地方,王阿婉打电话给陆文夫,陆文夫回答说:“作协地方已出租开会用,腾不出地方了。”高晓声又叫薛尔康打电话买去海南的机票。第二天到达海南,温润新鲜的空气是他的良药。他避开了冬寒,到南方过冬以中药为主的治疗,辅之以气功,身体迅速好转,便又开始写作了。枕边还叠有不少手稿,其中后来刊于《人民文学》的,一篇是《正欲洗手时》。在海南招待他的朋友薛尔康说:我相信他能写出佳作来,因为他又有了精神,在他那里“蹭饭”长达四个月。
1999年中旬,高晓声告别海口。回到南京后,王婉琴照料高晓声的生活,周末吴亚英从常州赶去探望,那时候飞花
轻飘,气候宜人,他的心情稍好了些。作家王蒙来宁参加出任南京大学中文系客座教授的仪式。高晓声还出门陪王蒙吃了一顿饭,“南高北王”把酒言欢。高晓声还兴致勃勃提议要同朋友到月牙湖去走走。
在四、五两个月他还伏案写作。《江苏文艺五十周年短篇小说卷》还待他最后审定。有一次与青年作家诸荣会闲聊说到死,他还极自信宣称:“死?怎么也轮不到我!我父亲活了八十几岁,我有长寿基因。”高晓声过去在我家吃酒时讲到他的身体时说:“我是黄鳝命。”他那么忙,在发病前数周,还在辛苦筹钱,为其儿媳办出国续签证的事。而丝毫未曾想到自己油干灯火尽一般的身体。
5月下旬南京上空出现怪雾,当时中央电台报导称为“尘雾”,实际是“灰霾”。也就是后来大家知道的PM25。5月31日高晓声呼吸困难,住进江苏省人民医院,医生诊断,中了空气的毒点,高晓声大惊失色,逃出省人民医院,连夜直奔无锡太湖,下榻兰州铁路局太湖疗养院。
高晓声在散文《正欲洗手上岸时》开笔坦言:“阎罗王套在我脖子上的那根绳,大家认出来是名牌老慢支。”短文仿佛是觉得大限已近时的告别演说。有人误称为高晓声的“绝笔”,其实它是写于当年的2月26日,真正的“绝笔”给了家乡的《常州日报》。6月28日《常州日报》发表高晓声的《竹园梦》文中描述了他一段苦难的经历,显现他惯有的睿
智和透辟,但文末却微妙地感叹:“多谢老天爷让我活在世上”,“我们多幸福啊!”正话反说,反话正说,那口气似乎预知竹子将要开花,提前向家乡道别?那些话让他的朋友《常州日报》副刊主编李怀中这第一个读者惊讶!甚至感到异样。
6月6日晚,李怀中在报社值班看样稿,传呼机突然响起,连叫不断,是老高从无锡打来的,后来代他接电话的是吴亚英,语气中几乎要李怀中连夜将一种进口的平喘药送去。
第二天李怀中冒着倾盆大雨借车赶到无锡杨湾。老高的脸已肿得变形,脸色红中呈紫黑。他躺在床上,医生给他输液。听见李怀中的声音,兴奋得喘着气连连说:“救命的药来了,救命的药来了!”他胸脯一起一伏诉说在南京江苏人民医院住了一夜“胜利大逃亡”的经历。并对医生说:“我的病在这里会好的……”他乐呵呵的与李怀中道别,并嘱咐他再送两瓶药来。
日夜奋战,身体超常负荷的连轴医疗战中,转院,抢救均由无锡前洲的文友周国忠悉心安排,高晓声要吃甲鱼、鲫鱼,都由周国忠夫人顾红霞细心烹调,他们夫妻两竭尽了晚辈朋友的情谊。
换气已不起作用,6月9日病重。送无锡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妹妹王婉琴和学校请假的吴亚英轮流昼夜值班,比高
晓声大几岁的姐姐(同父异母)高凤琴也赶来照料。
在前几天高晓声在病床上诉说愿望:花五万元钱修好老家的房子,把南京的旧物包括父亲的榉木大床搬过去,让阿婉守护,阿婉留在董墅,也算作她有一个归宿,因她是填房,无子嗣。有人今后去看他的故居,也好接待。
几天后高晓声的病情有所好转,去掉了呼吸器,儿女们陆续前去探望,我也由儿子开车前往,亲友们也纷纷前来探望,高晓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省作协负责人艾煊、赵本夫、唐炳良、储金福及南京作家赶来探望。钱旭东的耳朵贴着听高晓声断断续续挤出了两句话,声音很小。一句是“我不知怎么活过来的。”一句是:“我要死了,我也愿意死了。”
章辰霄征求吴亚英的意见:“高老师看样子这次危险了,你有什么要求吗?”吴亚英说:“章老师,我没有什么要求,高老师的手稿作品如果没人料理,给我做个纪念,高老师也同意的。”
高晓声病重时不能说话了,用铅笔在胸前纸板上画了不少纸条留给吴亚英。纸条一、我很苦;纸条二、不要离开我;纸条三、你是我家遗产的重要继承人。第四条是给薛尔康的,指明由吴亚英到海南找薛尔康取钱……清醒时,高晓声再次郑重许诺,等身体好了,一定要把吴亚英带到南京去结婚。
在近一个月的抢救中,省委宣传部部长王湛来了,无锡
市委书记、市长来了,省作协请南京医科大学的教授来了,一切先进的治疗手段和药物都用了,无奈,出现了诸多并发症,心肺衰竭,最后切开气管用呼吸机直接呼吸,他没法说话,却不肯松开手中的笔,示意要写,他不停地写,不停地画,越写越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想告诉世人什么呢?
7月6日清晨,无锡市第一人民医院5楼一间急救室,三张病床,两张空着。王婉琴还没来换班,吴亚英坐在病床边的木凳上。高晓声尚未醒来。6点10分护士进入病房,在吊瓶中加入药剂。高晓声突然惊厥,肌肉抽搐,眼球向上,脑袋快速摇动两次,心电图成了一直线,生命嘎然而止。享年71岁的高晓声像睡熟一样,身下是太平间冰冷的水泥板。
中午惠山云遮雾障,无锡上空飘零星小雨,无锡市委宣传部部长周解清前往医院送别高晓声。120车载着高晓声遗体缓缓离开了医院,驶向南京。7月6日高晓声的侄儿高小明打电话来说:“叔叔已走了。”听了,我心里十分悲痛,黯然泪下。
7月7日新华日报报导:《著名作家高晓声逝世》的消息。1997年7月12日我和爱人是月芳由高小明开车搭载去南京石子岗殡仪馆参加高晓声的追悼会。这天阴雨绵绵,上午10时石子岗殡仪馆大厅哀乐低回,黑色的帷幕上高晓声遗像仍然笑容可掬。两侧的挽联话画出了他的精神:
高手写心声,尽显名士风范
妙手画灵魂,堪称大家气派。
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省作协代表、南京市文联、市作协代表、家乡代表和高晓声的亲属朋友及外地知名作家近二百人左右参加追悼会。中国文联、中国作协及外地知名作家近300余人敬献了花圈。
会前分发了《高晓声同志生平》。
高晓声的挚友陆文夫致悼词,高度评价高晓声的文学成就。致完悼词,我挤到陆文夫面前和他握手,并对他说:“老高的儿女大多还年轻,对于整理他的遗作和遗物还要你多加照料。”陆文夫回答说:“老丁,一定会的,你放心。”他在离场时,走到高晓声儿子高其格的面前,两人握手时还讲了一阵话。
在大家绕着高晓声遗体告别的追悼会上,吴亚英哭得最伤心。她低垂的头和身体一直由高晓声的侄媳陆秀英搀扶着一步步向前行走。
吴亚英并没有按高晓声的意见到海南去找薛尔康取钱,只留着高晓声的条子和部分手稿留作永远纪念。
追悼会后,钱素珍的大女儿和小女儿在高其格的要求下,双双签字同意放弃父亲高晓声的财产继承权,外界的存钱也全由高其格提取。高晓声的骨灰当时仍暂厝在南京住所。
陆文夫在当时已是病弱之体,但他仍然为已故朋友“高
晓声文集》的编辑和出版费心尽力。而自己婉拒省作协为他出版文集的打算。说他已留下20万元让女儿今后去张罗。
高晓声的父亲在1986年逝世后,骨灰一直没有安葬。我当时问过高晓声,这是为什么?他回答我说:“将来要与他自己的骨灰葬在一起。”接着又说:“愿意葬到我们新安公墓园地上去。”并希望得到我今后的帮助和照料。
我和高晓声的家属一直保持着较好的联系。也把老高身前的愿望转告过他们,2005年5月,高晓声和他父亲的骨灰盒随着南京住房的出卖,搬迁到新安南陵公墓合葬。在当时我并未知道,后来高其格带我同去扫墓时才看到黑色的大理石上,隽刻着的墓志铭是高晓声的手迹:
“我佩服农民的长处,也痛感他们的弱点。”
大戏已经落幕,在高晓声的居室里,我嗅到散场后的空寂。有人说高晓声干了几件蠢事,也有人说不对,老高是绝对的聪明人。他精于得失盘算,一旦他面临大的选择,就可以丢掉惯用的精明,使自己变得强大,也变得可爱。他就是这样,把一身押给了文学,押给了为追求光明自由。虽陷本身于苦难,但终究臻于成功,声震文坛,载入史册。
老高的小精明常常得逞,但大精明却是老让他受罪。不然哪来《探求》18天,蒙难21年呢?
初稿于2017年1月13日
2017年2月1日晨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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