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7-6-30 14:14 编辑
六
路越走越窄,灯光也越来越暗,园园前面模糊地出现了一辆三轮车。蹬车人熟悉的背影似曾相识。园园紧紧跟上那辆三轮车。前面有点坡度,蹬车人不得不放慢了脚力,这时,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离得越近就越像一个人。
“妈!”园园终于迎上前轻呼一声。
蹬车人刹住车。
“是园园?”刘氏从车上下来。
“妈,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干什么?”
“这些都是我从车站接来的活鸡,比市场上便宜得多。”刘氏高兴地看着自己模样秀气的女儿。
三轮车上发出臭烘烘侵脑的鸡吸味。园园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我爸那?咋么不来接你。”爸爸俩个字园园今天第一次叫,感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放摩托去了……”
刘氏跟女儿闲聊几句翻身上车。园园骑三轮车的技术不如母亲,只好跟在车后帮着推车。
眼看要到家了,远远照见有俩个人影一前一后向这边走来。先到的是高明,继父后到。
高明像离铉的箭扑向他们。
“妈,姐。”他说。
“车放回去了?”刘氏的目光越过儿子的脸庞讨好地寻问后面的男人。
“嗯。”男人不痛不痒地哼一声。
这对夫妻,从结婚到现在一直客客气气的,就是缺少了一层亲密感。
国庆节头一天,郭少心事重重。
“咋么拉?有心事?”下课,园园轻拽其衣角。
“我想去医院陪陪我妈。”
那么大个的小伙子爬在园园肩上呜呜地直哭。哭得稀里哗啦,哭湿了园园背上的衣领,哭得园园心里毛毛的也跟着掉眼泪。
“伯母咋么了?”
“我妈妈要是走了,我就跟我爸一刀两断,永远不认他。”郭少旁若无人地哽咽着。
“咋么了?郭少?”同学们哗地围上来一圈。
“伯母她到底咋么了?”人群散去园园困惑地问郭少。
“我妈妈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要是伯母真走了,你又跟你爸断绝了关系,以后你要咋么生活?”园园提醒郭少。
“打在我账户上的钱如果只是为了讨生活,我估计这辈子够花。”说话间郭少收起眼泪,打包好书包送人保管。
他打算现在就走。
“等一下,我送你……”园园在后面追着郭少。
班长同志站出来说:“你们走吧,老师那里我去说。”转身盯着那些个侍机起哄的同学。
“没出社会前,你还是跟伯父继续维持好关系,别到时候弄的跟我似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出了校门,园园气喘吁吁地跟在郭少后面好心地絮叨。
“你不怕吃苦园园我也不怕,要不我们……”郭少当街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忽然脸一红闭了嘴。
几辆装满原油的油罐车呼啸而过。园园见他嘴角抽动了几下,没听见声音。一着急坐进车里冲他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没说什么……”郭少关了车窗垂下脑袋,眼睛一红,有东西流出来。“园园你说如果我妈走了,我该咋么活……”他冲身边人一笑。此时的郭少心里该有多疼多苦她是知道的。园园的思绪一下子冲回十几年前的夜……那时的高生娃刚吸上毒品,领着十七八岁的小姐到处躲猫腻。窑里,爷爷、奶奶、小叔、母亲、姑姑,吵得天昏地暗。园园用厚厚的被子蒙住自己,感觉头顶的那块天快要炸裂……小心脏承受不住到窒息。可没人顾及孩子们的感受,大人们依旧在那吵。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跃过长长的夜空……至今记忆犹新。那时的她真想离家出走,或着喝点 毒 药一了百了,上吊也行。直到随母亲离开那个地方……才重获新生。她的眸里也亮汪汪的流出眼泪。
“你这是咋么了?别学我……”郭少以为园园是被他感染的,扭身为她拭泪。
“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别跟小孩子似的……遇事就知道哭鼻子,要学会解决问题,是不是?”园园又哭又笑,怕再次触及到郭少的伤痛,忙收了眼泪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小声说。
“谁说我哭了?”郭少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身子往前挪了挪咳嗽俩声 ,目光移向窗外。
车外,一片落叶带着阳光的余热被前面的车轱辘带动,二度飞起来……贴着车窗,金灿灿的,熬是好看。头顶有雁队嘶鸣着飞过。
“快看南归的大雁!听说,大雁是出色的空中旅行家。每年的秋冬季节,都要从北方飞回南方过冬。到第二年春暖花开,又重新回到北方繁殖后代。”她玉齿轻启,说得绘声绘色,跟个播音员似的,把个郭少看痴了。
“园园,你能不能作我女朋友?”
“我?做你女朋友?”圆圆的脸腾地变得绯红,忙垂下头。既没应成也没不答应。
把个一旁的司机听得心里痒痒的,往嘴里塞了根烟,色迷迷地朝反光镜里狠扫一眼。心想真是邪门了啊,尽然会遇上这等事?还是人家小青年感情真。
转眼到了车站。院子里早已停满了五颜六色的旅游观光车。
冷不丁的一股旋风吹翻了院子里的帐篷,咣当当作响,沙子打在脸上生生的疼。说是迟那时快,落叶从四面八方拥进来,简陋的火车站立马变回世界上最原始的荒角。
大厅里,集聚了要出行的旅人。鼓鼓的行囊,悠哉的神态。等旅游团的人举着高高的旗子一等车一到,立马分行站好,上了属于各自的车次。郭少的父亲携带女人竟然也在其中一辆车上就座。园园急忙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郭少的视线,直到载有郭少父亲的旅游观光车嘟地开走,她才长出一口气。
送走眼睛红刺刺的郭少,园园乘公交车回家。晚上替新好友玲玲去自助餐顶班。
“哎,我说园园,你妈这几天鸡肯定也销售的不快了吧?”美味肉餐的大师傅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
“一般吧。”她说。其实正好相反,这几天其他生意或许不快、甚至滞怠,而鸡肉行却很火爆。好多鸡肉商乘这个机会纷纷买来运往全国各大连锁店,或者囤积起来备用。乘师父不在的空档,美味肉店的小师妹告诉园园说潘玲玲之所以让园园顶她的班是回老家看对象去了。
园园听了一怔,“她才多大,就看对象?”
“园园你才不知道呢,出来打工的妹子哪个不想早点嫁个好人家享清福。二十已经不小啦啊”小师妹板着园园的肩膊说。
“你,你有男朋友吗?”园园说那几个字的时候很不自然,有点结巴。
“你猜?”小师妹很狡猾,“我没有。你肯定有……”
“有男朋友也没什么,你都二十几的人了,学习固然重要,但对于咱们女人来说,找个好男人同样重要。”别看小师妹没读过几天书,可说出来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园园不禁嘿嘿笑出声,“妖精果然脸厚!”
因为人少,商厦提早关了门。
路经长城街,道路堵塞拥挤不堪。一条巷口围了好多人,马路上有斑斑血迹,一直延伸到大商场门口。商场里一片混乱,警务人员四处搜人。那天的月亮是红的,接近血色。
回家听母亲说长城街一名复员军人在巷口把人杀了,警察正在缉捕。
继父蹲在一旁数钱,埋怨这几天人少挣得钱少了许多。
刘氏生意忙顾不上做饭,打发小儿子高明到夜市上买回几碗炒煎饼,就着白开水,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
“妈,炒煎饼就是好吃,赶明我们再炖一锅鸡肉就更好吃了。”高明馋得咽了咽唾沫,只管喋喋不休地说。
隔天,园园去商厦上班,听同事们说死者是贸易中心的职工。因长相出众被公司老总郭XX看中,霸占了一年。死者老公回来就酿成了这场血案。
七
日子,一直拖到冬天,园园苦心等待的郭少终于有了消息。
这天放学的路上,园园收到郭少发来的短讯。
“来车站接我,亲!”
因为道上有积雪,很滑的那种,所以出门打车的人很多,一时之间出租车成了抢手货。园园在路上拦不住一辆车,又怕耽误时间,只能沿公路小心翼翼地往车站赶。
车站,所有的车辆走得一个不剩。
出口处,一青年提着简单的行礼箱行色匆匆地走来。目光朝四下望了望,蹲在一颗光秃秃的杨树下吞吐着烟雾。此人眼窝深陷,头发卷缩。稍一侧目,眼前掠过一团熟悉的粉色……有股说不出的飘逸感。青年顿喜,直起腰冲飘过的粉色直追,边追边喊。
“圆圆!高圆圆!”高圆圆那身粉色上衣还是他给买的呢。
声音嘶哑缺乏力度,他怀疑她没听到,打算继续追。谁知那个身影弹出去又迅速转回来,对着他。
“我猜是你,等很久了吧?伯母她……”声音在犹豫。
见到郭少,园园着实不知如何安慰,手在襟边搅来搅去。
“我妈妈走了……”声音依然嘶哑,郭少的眉头却已舒展了很多。
就着灯光,园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郭少。这个郭少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无助,可怜,满身烟酒味,抓烟蒂的手还在颤抖。
“你是不是病了?”园园伸手轻抚上他的额头,却发现上面潮乎乎的全是冷汗。
“跟我上医院去,就是不知道医院门这会关了没有。”园园拽起郭少的一只胳膊说。
“不用了,我身上带着药呢,这几天劳累过度,回家睡上一觉就什么事也没了。这鬼天气,连个车子都打不到。”郭少埋怨着,身子任由园园拽着往前走。
“回家还是……”园园问。
“回家。有封信我要亲自交给那个人。”
郭家豪宅离车站不远,走走就到了。
园园正要上前替郭少按门铃,郭少甩开园园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家里没人。”他边开锁边说。
大门吱地应声而开,却发现楼上亮着暗淡的灯光,两人都一愣。
窗户上印出俩个赤身裸 体的男女正紧紧楼抱在一起……男的个头肥大,看样子是郭少他爸。女的个矮,一头瀑布发型。
“我去杀了这对狗男女!”郭少推开拦他的园园,攥紧拳头,目露凶光,从院子里一只花盆底下抽出铮亮的尖刀来。园园倒抽口冷气,扑上去死命夺刀,一把把刀丢到墙外头。
这时,楼上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闹声。一瓶装有葡萄酒的瓶子呯的一声在半开着的窗户上爆碎,红色的液体泼散出一股刺鼻的带有丝丝甜味的酒精在空中蔓延开来。有人从楼梯上咚咚咚地踩着高跟鞋跑下来……是个女的。女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一口气跑下楼。没料到院子里有人,当即傻了眼。清醒后,一猫腰哒哒哒地溜出大门逃走。随后,郭XX骂骂咧咧一路追下。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话一出口看到了儿子,也愣了一下,像陌生人一样转身上了楼。
“我要宰了他,为三边的父老乡亲们除害!”郭少跑出院墙去捡拾那柄被园园扔掉的尖刀。
园园一见苗头不对,忙拦腰抱住他,“清醒些,少峰!不要说你杀了杀不了你爸。单说杀人这条就要偿命的,犯不着为了这种人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再说你不是还有我吗?!我敢打赌,伯父迟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有句老话叫做先死的容易后死的难。像伯父这种人,根本就不用你插手,想要他命的人大有人在。”
郭少被园园的话怔住了,“好吧,我们走。”
园园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大踏步而去的郭少。边跑边碎碎念:“我身上有点钱,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说完不跌地跑在前头引路。园园步子一放开,脚底刺溜就是一声,身子一斜,郭少忙大手一捞,就将她稳住。
两人一前一后推开旅馆门时,夜色已经浓了。
圆圆给郭少在鼓楼附近租了间单间。老板打着哈欠睁着一只睡意惺忪的眼含糊不清地问:“几位?”
园园忙说:“就要一间。”抢先付了钱,把房间钥匙交到郭少手上。正打算离开,被郭少一把拉住,“陪陪我。”
园园低头,“回去晚了影响不好。再说了,怕我大姨着急。”
“就一会儿,好吗?”郭少放下架子恳求。不等回答先拧开房间的门,咣当一声。
园园考虑到阿姨刚刚过世……一咬牙走了进去。郭少看在眼里心里高兴。持门卡进屋,随手插进门旁的插槽里。心里暖暖的全是爱的初滋味。
郭少走近卧室,一头载倒在床上纹丝不动。吓得园园赶紧从他身上搜出药片帮其服下。
喝了药,郭少脱了外套钻进被子……不一会药性发作静静地睡着了。
园园站在当地看了一会郭少的睡姿,正准备离开,手机响,她轻扣门板,怕吵到郭少到外面去接电话。
“喂,”她说。
电话那头传出母亲刘氏嘤嘤的哭泣,“你爸他逃跑了!”事情虽这是她料定的事,但事发突然,还是吃了一惊。
“看看家里少了什么没有?”
“没有,那个人什么也没带,就一个憨人。”母亲在电话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好,我马上回去!”园园挂了电话出门,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旅社卧室里,郭少刚刚是假睡,等园园出门就从床上一跃而起,忍着头痛,趴在门缝偷听,直到园园离开,才重新爬回床上。
园园家。
刘氏一个人坐在炕棱边发呆。
“妈!”
听到有人喊,刘氏大脑才反应过来,拿出一张留言条递给女儿看。抽泣着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走?难道我们待他不够好吗?”
“妈,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们的年龄悬殊太大。新爸不是处男,你看不出来吗?他看你的眼神只有感激没有留恋的意思。”
女儿比她有眼光比她精,这点她信。
圆圆妈点点头。
“那妈,你还打算找吗?人有脚有腿,他会走也会留,找回来估计也没用。”园园放下纸条。
“本来,我还打算到媒人那里讨个说法……听你这么一说,哎算了!还是咱们娘四个凑合着过吧!”刘氏其实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脑筋也不笨,一点就转。只是,在这之前,被情所困,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原委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四个就我们四个过。”园园嘿嘿一笑,撒娇地抱住母亲,蹭得刘氏的半截脸颊痒痒的。
园园心想,这桩荒诞的婚闹早结束早好,对大家都有好处。回头叫来了两个弟弟。姊妹三个齐刷刷地跪在母亲面前发誓:不管多难,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让母亲过上幸福的晚年。
其实,再有半年多园园就要考大学了。她心中早孕育着一个计划,计划和大兄弟平平一旦考上大学,就去婚姻介绍所给母亲搭个老伴。她坚信,母亲离开继父照样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母亲的幸福就是她们姊妹为之奋斗的目标!
弟弟们走后,园园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刘氏说好啊,只要你和平平能考上重点大学,妈什么都依。母女两相互对视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八
寒假,郭少一声不响地去了乡下。
没事总爱把自己一人关在老房里足不出户。即便出去,也是寻当年母亲常去的地方走走,看看,嗅嗅。那里隐约还有母亲留下的足迹和味道。
黄昏的天空象随手遮住的半块帷幔,也象远处垂睡在薄冰下的八里河,静默无言。村庄的名叫水滩子,村里庄户人家住的不集中,稀稀落落的。村民们好客成风,相处和睦。
郭少正趴在一孔旧窑里看书,对面山头一嗓子吼过来,“牛子,我大说了,叫你一会上家吃饭。”
“听见了!”郭少也敞开嗓子应一声。
回头仰躺在炕上,望着脚底的火炉,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些生活琐碎。那时的天空瓦蓝瓦蓝的、、、风很柔,他们一家三口在这个地方居住得很开心。母亲当年还很年轻,模样也好,身材也好,衣着打扮也入时。当年的父亲_郭某,还是供销社一名小小采购员。无论到那,摩托车上总捎着母亲和自己,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自己和母亲带回最时髦的衣服和礼物。 那时的父亲和自己身上,总穿着母亲亲手织的毛衣和手工缝制的衣服。
自从父亲调进城……当了贸易公司的一把手后,一切的一切都走样变形,自己和母亲不再是他生活中的全部。到后来,甚至成了他寻欢作乐的绊脚石。他糜烂的生活圈里再也挤不进他们母子。在他那里,妻儿成了可有可无的隐身人。
名噪一时的贸易公司,父亲是老大,有时就连堂堂的政府机关他也要听命于他,受他遥控,更别提底下的那些个子公司了。只要他郭XX跺跺脚,三边地界也要抖三抖。
无边的权力给了那个人太多的纵欲和贪念。数年来,县里承蒙他恩惠的人无数,可遭他性侵犯的妇女也无数。有人初步估算过,说比一个加强连还多……不管你是刚出道的学生,还是年轻小媳妇,名媛佳丽,只要在某一方面吸引了他,只要你还想出人头地,找到一份好工种,就很难逃出他的魔掌心。谁人敢说一个不字,立马叫他卷铺盖走人,不管你是什么学历,何种公职。
在那人渣任职期间,XX县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国家财产流失不说,多少个家庭被毁,多少个好女人难抬头再做人……重者还会惹来杀身之祸。聂于其势力,周围群众对他是敢怒不敢言,直到他死的那天,全城老百姓拍手叫好,大放烟火炮竹三天三夜。这是后话。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个人渣每天挽着小蜜频繁地出现在公司和结发妻所在的公司面前。一想到这,郭少就火冒三丈,握紧拳头,恨父亲恨得牙根直痒痒。母亲的病八成是给气出来的他想。
母亲为了保护年幼的自己在那个魔兽的阴影下讨生活,年复一年,直到眼睁睁的死在异乡病榻……这个仇一定要报!郭少腿起脚落,一脚踢向墙跟,脚梁面立马多了一道 青印。泪水,早在母亲赫然长逝前流干。他的脸扭曲吓人。他的心乃至灵魂都在那人渣死之前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这几年,他故意轻狂、放纵、冷酷和霸道、以此来发泄内心的不满和愤恨。唯有这样,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刘氏家,园园准备在夜幕降临前,去看看那个倒霉蛋——郭少。好久不见怪想他的。填完自愿一跃下地,把自己略微打扮一番,到库房找出继父留下的铁驴子,脖子挂上一包零嘴,找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把铁驴子骑得板块。一路上就没见着个什么人。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座过云寺,庭院苍翠幽深,常年被绿色古朴复盖。古朴不说话,绿色不说话,连项上的云也不说话。这段路,纯粹见不到个人烟,她当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把目光投向更远的荒山,定向他孤独所在。幸亏铁驴子没出什么问题,才在日落前找到了郭少所在的那个小山村。
“大爷,有个城里来的小伙子他住在哪?”园园向一名放羊的老者问路。
“哦,来时间不长吧?顺着这条土路走下去,前面有一排旧窑,他就住在那里……自己过去找找。”老人站在高处指给她看。
园园连说谢谢,把铁驴子留到路坂,一个人孤身上路。
郭少的住所好像是一片低洼地,周围开遍了白色的芦苇花。年经失修的房屋被这片白花花的花海包围着,就连夕阳漏掉的一抹余光,也被吸引到了这里。
园园挑了一孔有门窗的石窑上前推门。
“谁?”
“我。”里面居然有人。
郭少见园园的第一句话就问,“你来干什么?”
“哇,这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不错么。”园园答所非问。把脖子上的零嘴甩给坐在炕沿上看书的郭少。摘下口罩和手套,凑近火炉烤火。
“夏天来这个地方会更美!”
园园哦了一声。因为她看到了他吃剩的面包渣、方便面,在柜台上随意摊开。
“你就靠吃这个度日?”她问。
郭少没应腔,起身靠在窗棱上向外瞭望。
“你在看什么?”园园紧随其后,站在他对面。
“乘现在天还亮着,你马上回去吧。乡下路不好走……再晚就来不及了。”郭少背对着她说。
“没事,我们一起回去罢。”园园笑着看他。几天不见,郭少的胡子又长长了不少,脸色不大好看。
“我还不想回去。要不,我送你……”
“送罢我你还得回来……还是我走吧。”园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忍住没说,跟着郭少谐谐地走出门。郭少附在园园脸颊上飞吻了一个。
“祝你一路顺风!”他笑得蛊惑妖艳。
“你,什么时候回去?。”园园红着脸怯怯地问。
“不知道。想回的时候回去。”
“哦。”园园对郭少帅气的挥手真的是有诸多留恋。
恐怕你再想见我就难了!园园对着那个人的影子说。
九
郭少站在芦花坂上目送园园离开、走远……直到太阳落山冷风乍起,才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记起自己曾答应过老虎到坡上二爷家吃饭的事情来,顺道上了山。
晚上和二爷、虎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喝了几盅酒,郭少晕晕乎乎地回到住所。睡到半夜,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警醒,仔细辨听,原来是放在炕沿的手机铃声。
接过来倾听,“喂,”他喊,手机里有个很正式的声音对着他的耳膜,“我是交警,你是郭XX家属吗?请你马上到国贸来一趟,辨认死者身份。”
郭少一听吧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半天待在黑咕隆咚的炕上一动不动。那个人早已与他没一毛钱关系了,他的生死又与他何干?
第二天,郭少进了城,混在人群里去了那个人的公司,他就想落实一下情况。
贸易公司门口一大早就围了一群闲人。地上有一道明显的车痕和一滩新的血迹。他听旁人议论,他们说那个人昨晚喝了点酒,自己钻进车底……郭少正打算离开,惊见现场来了一位穿貂皮大衣的贵妇人,一来就跪在路坂痛哭流涕。
她这一跪,立马被人认出,当了活靶子,“快看呀,是那个婊子……”
郭少听不下去了,拨开人群匆匆赶回家。
到家一看,除了铜锁完好斜挂,其余一片狼藉。那个人住过的二楼卧室,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对于郭某人离奇的死法,XX县公安局做了例行调查就草草收场。
至于郭某人,或许早该死。他的死,大快人心,有人陆陆续续的在大街上放鞭炮,噼里啪啦;或许他真该死,他的死,让那些达官显贵们再无后顾之忧,说不准比那些在大街上放鞭炮的人还兴奋呢。
社会上虽然关于郭某人的死众说风云,却风平浪静。近似黎明前的黑暗,一切消失的太快,消失的不留痕迹。
十
开春,园园帮母亲给人家送白条鸡路经只剩下空壳子的贸易大厦时,大发感慨。
就在昨天,它还和它的主人一样,雄霸一方。在城北一个显耀位置,几十层高的米色楼房一字排开……曾经是整座县城的骄傲:高楼红瓦,洁白帷幔,以及走廊上的高级护栏、还有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公司员工,都说明这不是个普通人能来的地方。
公司总裁郭某人就更不普通了。出门前呼后拥美女相伴鸣车开道,他发给员工的工资和奖金,都是全县最高最红的数字。可惜,它的主子命不长,就在月前,死于一场交通事故,身无分文的尸首被野猫野狗拖出去好几米远……
郭某人这一死,饱揽了所有罪责。反正,罪责多与少坟头也不会多长出一颗草来。只是,苦了那些个跟着他当睁眼瞎,指着工资吃饭本本分分的几位元老,成天起来可怜巴巴地跑政府,要不干脆在路边支起摊子卖字画谋生。
赫赫有名的贸易公司老总死了,时间在一睁一闭间逆转了风向。受那人渣影响,加上公司本来就亏损严重,原来标志式的好单位顷刻间就像打烂的石膏变成了一堆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垃圾,谁还愿意出高价收购?
那一年,随着主人的离奇过世,贸易公司运行陷入瘫痪、处于路人皆刮的一个状态。
于是乎,一批批要人、记者、拍卖会……走了又来,开了还开,一直折腾到今天它仍然闲置着无人问津。只有个别实在离不开它的员工窜通起来,偷偷开几间房子向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招租赚两个零花。这也是后话。
圆圆望着几日不见变得面目全非的贸易大厦,以及它黑乎乎的牌子(被火焚烧过),残砖烂瓦的院墙,哪还有昔日的一点点雄风?!心底再发感慨。
“ 姐,你看什么?”高明在一旁有点不耐烦了。
“你看这座大楼,宣布破产才几天就破败成这样?!”她摇头,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象过电影似的,来不及思考。
“姐,你电话。”
园园哦了一声低头去找裤兜里的手机。
“园园,你现在能来一下我家吗?”是郭少的声音。
“有事?唔,我一会就到。”
园园放回手机,交待了高明几句,跨上她的自行车咯嗒嗒滴地朝市区跑去。
到郭宅门口。不等园园伸手去按门铃,就有人替她开了门。
“园园你来啦。”郭少耷拉着脑袋,在前面引路,嗒嗒地上了楼梯。
“园园,我以后该咋么生活……”他瘪着嘴,一头倒在一张离了位的皮沙发上。
“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园园坐郭少身旁,“伯父走后他们没来炒家吧?”圆圆也不知咋么搞得,自己尽说些没用的。好在她的少峰也不怪罪她,尽管自己难受成那样,对她还是极尽温柔。
“来过,就留几张旧沙发,其余的都搬空了。”郭少看着园园……话越说越温柔。
“那你的账户,他们……没动吧?”园园感觉好紧张,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里。
“我现在用的账户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他们已经离婚了,和那个人没半毛关系。”
“这座住宅楼咋么处理?。”
“……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还留着这个空架子干什么,随他们的便想咋么处理咋么处理。圆圆亲,你如果想跟我去北京趁这次机会跟我走……反正主动权在你。”说着,郭少直起腰想给圆圆倒杯水,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兜了一圈乖乖坐下。
“让我想想,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点?我们,我们还只是是学生。”园园害羞地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哦……不然咋么办?该说的话临走前一定要说。否则,我估计这辈子咱们俩都没机会说。”停了一下继续刚才的话,“园园你确信升学是唯一出路吗?生活过的好不就行了?”
随即变戏法似的从沙发下抽出一支处心积虑藏好的玫瑰花和一只锦盒。向自己心爱的女人双手奉上。
“园园,嫁给我好吗?做我少峰的妻子你一定不会后悔!我发誓。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爱。”
园园的心忽然乱得很,想的也多。但想的最多的,还是她的少峰,经历了那么多……既然新认了父亲,也好。该忘的就忘彻底点……
“你等我吧?等我考完试,不管结果如何自会去找你。”园园第一次毫无顾忌、含情脉脉地正视着一个真心待她的大男孩。这种真情流露和直白让少峰激动不已,乘机用温热的大手握紧园园冰凉的小手,把它们放到嘴边一口口哈暖。
一时之间,两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定定地望向对方……心的最柔处。
没错,这就是他和她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爱情!
“你过去要咋么生活?”园园反握着他的手,轻声问。
“跟干爸一起生活。他要我过去帮他把生意做大做强……”少峰自信满满。接下来深情地吻着那双看似软绵绵的小手,把它们带进自己心脏部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幸福,活着好有意义。园园这个女人,一定是他活着的全部希望和动力。
“好,我等你!” 他和她击掌言誓。现在,他要把她化进心里,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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