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7-7-20 10:34 编辑
“在佛前,我祈祷佛光加持你。望你珍重,念佛的洪名。”这是李叔同临出家前,写给日本妻子雪子的信。这个象樱花一般清雅的女子追随他11年,在她人生最好的年华――17岁,与当时26岁的李叔同相识相知。然后抛弃了故土日本和亲朋好友随他远渡重洋,到了中国。1918年农历正月十五,李叔同正式于杭州虎跑寺皈依佛门,法名演音,号弘一,晚号晚晴老人,后被世人尊称为弘一法师。剃度几周后,雪子伤心欲绝地携子从上海赴杭洲灵隐寺,最终却只能对着向她紧闭的大门悲声质问:“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这几乎是每一个有妻子的出家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它的答案就是弘一法师信中所写:“做这样的决定,非我寡情薄义,为了那更永远、更艰难的佛道历程,我必须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间累积的声名与财富。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留恋的。我们要建立的是未来光华的佛国,在西天无极乐土,我们再相逢吧。”
直到回国,雪子再没见过她的叔同。几年后不甘心的她重返中国,与弘一法师相约于西子湖畔见面,水波不兴,船行细缓。
她轻声低唤:“叔同――”
他平静回答:“请叫我弘一。”
她强忍着满眶的泪,“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他简单地回道:“爱,就是慈悲。”
李叔同一直被称为奇人,并与苏曼殊被并称为“南社两畸人”。李叔同是第一个将西洋油画、音乐和话剧引入国内的人。他演过话剧《茶花女》,扮演过女主角玛格丽特,细腰伶仃,我见犹怜;填的词至今脍炙人口;谱的《送别》曲词现在仍然是大中小学毕业典礼上的经典节目,优美,凄婉。还有,篆刻,书法,绘画,文章,随便提起什么都是大师水平。好友俞平伯评价说:“李先生的确做一样像一样:少年时做公子,像个翩翩公子;中年时做名士,像个风流名士;做话剧,像个演员;学油画,像个美术家;学钢琴,像个音乐家;办报刊,像个编者;当教员,像个老师;做和尚,像个高僧。”近代文学家姚鹓雏评价他:“李子博学多艺,能诗能书,能绘事,能为魏晋六朝之文,能篆刻。顾平居接人,冲然夷然,若举所不屑。气宇简穆,稠人广众之间,若不能一言;而一室萧然,图书环列,往往沉酣咀啜,致忘旦暮。余以是叹古之君子,擅绝学而垂来今者,其必有收视反听、凝神专精之度,所以用志不纷,而融古若冶,盖斯事大抵然也。”他还是名师,培养出名画家丰子恺、音乐家刘质平等一些文化名人。
但他竟然在39岁的大好年华,狠心抛却所有功名利禄,撇下娇妻弱子出家了。并且,他修习的是律宗。“非佛经不书,非佛事不做,非佛语不说”,受戒后持律极严,完全按照南山律宗的戒规行事:不作主持,不开大座,谢绝一切名闻利养,以戒为师,粗茶淡饭,过午不食。恰如好友夏丐尊所言,从“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变而为“戒律精严之头陀”,弘一大师最终成为南山律宗第十一代宗师。
结婚前老虎有过一本《佛说维摩诘经》,婚后间杂在其他林林总总的图书中,终至湮没也未能明了其经义主旨。唯一记住的一件事是“维摩诘”这三个字,与唐朝著名诗人王维的字一般无二。20年前,我跟同事讨论起李叔同出家之因,各自唏嘘半晌,未能明了。10多年前,为搞明白真相,我买过一本陈慧剑著,丰子恺插图的《悲欣交集》,封面便是弘一法师临终绝笔这四个字,干枯,稚拙,我看了一遍后就束之高阁,仍然是一头雾水。5年前,我搞到一本《释加牟尼佛传》,对于释尊诞生时,向四方各行七步,举右手而唱咏之偈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今兹而往生分已尽”,意即“吾为此世之最上者”颇有不解。1年前我终于明白,李叔同为何出家,因何成了弘一法师。
张爱玲曾经说过,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地谦卑。我辈生也晚,仅能耳闻观摩大师之风彩,仅此亦足以谦卑到尘埃里,再生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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