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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味 [复制链接]

五十学易

主楼

发表于 2017-7-26 16:43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归隐宋朝于 2017-7-26 17:12 编辑

　婆婆包饺子时，总会提起奶奶：你奶奶包饺子可仔细了，一大早我们出工她就开始剁馅，中午一家人回家吃饭时，她刚包好。饺子边，总得用手捋好几遍。喏，就这样，婆婆边说边示范，在我看来仍然不及奶奶细致。奶奶包的饺子象个月牙，弯弯的，边缘整整齐齐，不象我包的，经常会张着眼歪着嘴巴。
　　
　　我认识奶奶时，她已有60多岁。一个精瘦恬淡的老太太，面庞清秀，眉眼间看得出年轻时很好看。一身素色布衫，有时是对襟，有时是偏襟，总是折痕整齐。头发华白，梳得整整齐齐挽在脑后，用一个黑色的网髻套住簪好。小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我仔细观察过奶奶的小脚，脚背高高隆起，四个脚指在脚底挤成一团，憋屈得象被压扁的鸽子蛋，脚心有一条深沟，联想到辜鸿铭的痴迷，很有些不解。
　　
　　那年的夏天，我跟老虎回了老家，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家人。奶奶很勤快，经常从地里拔了鲜嫩的小葱或者苦菜，通常是一小把，洗净了放在圈石边上的簸萁里。我跟老虎上山回来，就自己去取了吃，奶奶在一旁满足地看。奶奶炒菜是一绝，家里穷得没有油，没有任何调料，她就磨碎几粒花生，再去园里的花椒树上摘几片叶子洗净切碎炝锅，清淡的家常菜总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幸福味道。洗净的衣服晾在院里的绳子上，她要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去抻。等衣服干了，上面的褶皱也基本抻平了。她还会做好吃的点心，比如酥饼，告诉我怎样用猪油揉面才起酥，千层饼怎么烙才能出得层次多……她会别出心裁的自制风味小菜，比如用苹果梨辣椒葱香菜等一起剁碎，加盐、味精渍出来，吃起来酸甜辣咸鲜，极其可口；还把萝卜晒成半干，然后加上花椒盐胡椒味精等调料窝在瓶子里，靠萝卜自身的艮和潮慢慢地把味道渍进去，吃时随意挑几根出来，艮中带脆，咸鲜可口，很好吃。即使晒块熟地瓜干，她也要比别人做的精致。选软和的红瓤地瓜煮熟后剥皮，切成厚薄适中的片儿，串在干净的绳子上面晒得八九成干，然后放到干净的篮子里捂好。过一段时间，上面覆一层白白的糖霜，吃起来，软硬适中，颜色很漂亮。奶奶的绣工特别好，她的衣服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眼睛已然花了，可是，仍然针脚细密，极具美感，整整齐齐排着队，象一列队形整齐的大雁。她还会酿白酒，用地瓜干自酿，自己能喝一大碗。
　　
　　奶奶不识字，但她会吟诗。拖长声调，抑扬顿挫大声吟诵“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或者是“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听得我一脸惊诧，后来细忖，爷爷是读书人，奶奶这么聪慧，没准闺房中教过奶奶几首吧。
　　
　　老虎经常和小弟一脸神往地说，“娶妻就当娶奶奶这种女人啊，做什么都特用心，总能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便哂笑道：“后悔啦？这世道去哪儿找奶奶那种大家闺秀啊？做家务是比我和弟妹强，也比我们懂生活，但是，你们能养得起么？”两个人便哑然失笑。
　　
　　上大学时读过《京华烟云》，对木兰印象颇深。林语堂曾说：“若为女儿身，必做木兰也！”木兰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子呢？不是一笑倾城，但是自有风味。不是才赛咏絮，但是极其灵动。她受父亲的影响，古玩，京戏、口哨、甲骨文都懂。还善于烹饪，性情丰富多变。有湘云之呆萌、黛玉之聪慧、探春之能干，宝钗之温婉。她是很好的情人、妻子与朋友。这种女子，非唯男人喜欢，就是我等女子见了，也必然喜欢交往了。
　　　　
　　其实木兰这种女子，古往今来，现实中也并非没有。比如冒辟疆笔下的董小宛，比如沈复笔下的陈芸。我认为这两个女子，与奶奶一样，真是女人中的极品。
　　
　　沈复写道：

　　初至萧爽楼中，嫌其暗，以白纸糊壁，遂亮。夏月楼下去窗，无阑干，觉空洞无遮拦。芸曰：“有旧竹帘在，何不以帘代栏？”余曰：“如何？”芸曰：“用竹数根，黝黑色，一竖一横，留出走路，截半帘搭在横竹上，垂至地，高与桌齐，中竖短竹四根，用麻线扎定，然后于横竹搭帘处，寻旧黑布条，连横竹裹缝之。偶可遮拦饰观，又不费钱。”此“就事论事”之一法也。以此推之，古人所谓“竹头木屑皆有用”，良有以也。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
　　
　　冒辟疆写道：
　　姬知余意，竭其美洁，出佐盘盂，种种不可悉记，随手数则，可睹一斑也。酿饴为露，和以盐梅，凡有色香花蕊，皆于初放时采渍之。经年香味、颜色不变，红鲜如摘，而花汁融液露中，入口喷鼻，奇香异艳，非复恒有。最娇者为秋海棠露。海棠无香，此独露凝香发。又俗名断肠草，以为不食，而味美独冠诸花。次则梅英、野蔷该、玫瑰、丹桂、甘菊之属。至橙黄、橘红、佛手、香橼，（香橼——一种水果，又名枸橼）去白缕丝，色味更胜。酒后出数十种，五色浮动白瓷中，解醒消渴，金茎仙掌，难与争衡也。取五月桃汁、西瓜汁，一穰一丝漉尽，以文火煎至七八分，始搅糖细炼，桃膏如大红琥珀，瓜膏可比金丝内糖，每酷暑，姬必手取示洁，坐炉边静看火候成膏，不使焦桔，分浓淡为数种，此尤异色异味也。制鼓，取色取气先于取味，豆黄九晒九洗为度，果瓣皆剥去衣膜，种种细料，瓜杏姜桂，以及酿豉之汁，极精洁以和之。豉熟擎出，粒粒可数，而香气酣色殊味，迥与常别。红乳腐烘蒸各五六次，内肉既酥，然后剥其肤，益之以味，数日成者，绝胜建宁三年之蓄。（建宁——县名，在福建省西北部，农产品丰富）他如冬春水盐诸菜，能使黄者如蜡，碧者如治（草头）。蒲藕笋蕨、（蒲——香蒲，供食用）鲜花野菜、枸蒿蓉菊之类，无不采入食品，芳旨盈席。火肉久者无油，有松柏之味。风鱼久者如火肉，（火肉——熏肉）有麂鹿之味。醉蛤如桃花，醉鲟骨如白玉，油（虫昌）如鲟鱼，虾松如龙须，上兔酥雉如饼饵，可以笼而食之……脯如鸡粽，腐汤如牛乳。细考之食谱，四方郇厨中一种偶异，即加访求，而又以慧巧变化为之，莫不异妙。
　　
　　王国维说过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女人味也与词之境界相同吧？女人但凡有了那份从容、精致和情趣，本身便成了使人一读便赏心悦目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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