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7-8-10 08:46 编辑
土匪是我给峰起的雅号。
当他撞开KTV门,黑着包公脸对我们噼里啪啦呼喝时,我便如此称呼他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身上穿了花衬衣, 脸黑,体壮,眼神凌厉如刀。鱼儿和刘明显有些怕他,偎在沙发上像猫咪一样乖巧,但我不是。我依旧毫不在意地拧着水蛇腰走来走去,将他射出来的刀子不动声色弹回去。灯光变幻莫测,我看到他的眼神里的探究意味。
晚上吃饭时,土匪心里憋着劲儿,一直灌我酒。我也不吭气,来者不拒。按照以往经验,有了这个企图的男人,在我面前大多是杀敌三千,自损三千。这桌酒的目的很明显,刘和鱼儿本就是情人,他们要撮合我跟土匪。土匪啥都不缺,就是缺个情人。而我呢,退耕还林多年,孤独求败多年,近日忽生重入江湖之心。
土匪,会是我的菜么?这种男人,过去我可是敬而远之的。
鱼儿知道我挑剔,或者说有精神方面的洁癖。因此,从来不给我介绍男人。但这次,确实是个意外。是她的情人刘相中我了,感觉我跟他的峰哥——我口中的土匪非常适合。据说,他也相当挑剔。
酒桌上,鱼儿对土匪说:你是个酒赖。
但土匪喝到一半之后,竟一点都不赖。甚至想要替我喝酒。一个酒赖忽然不赖了,是因为什么?聪明如我,自然心知肚明。
酒到最后,窗台上、桌子上,地面上都是满满的酒瓶。关键是,四个人的水平竟然旗鼓相当,个顶个坐得稳稳的。土匪人丑,脑袋聪明,看出今晚算是灌不倒我们了,便提出要送我们回家。
老规矩了。但凡喝酒,我是绝对不会上男人车的。于是,我打了滴滴,跟土匪和刘告别,顺便押送着鱼儿回到我的窝里。
路上,鱼儿说:峰相中你了。非常非常满意。刘说的。
鱼儿说:真不服气啊。我勾搭那么久,才弄到一个马仔,你一出手,就是大头。
我笑了,说:仔细想一想,我活得真失败。年过半百,还他妈得靠颜值活着!
第二日,土匪便开始殷勤问候。一天无数次,查岗一般。偏生又说不出啥有趣的话来,只是反复问:吃了没?有时间约约……
看样子是要趁热打铁。
于是,再约。这次,土匪变换了招式。先来白兰地,然后才啤酒。这一招果然灵验,我和鱼儿竟双双有些迷糊。迷糊的鱼儿笑靥如花,举着酒杯,与土匪几度合影。土匪有些闪躲,一双眼睛刀子般地切割着我。我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笑嘻嘻地说:姿势不错,再来一个。他撇撇嘴,说:你看着作吧。
虽是有七分醉意,我还是拖着鱼儿逃开了。回家之后两个人便双双呼过去。第二日醒来,我想起他的黑包公脸和刀子眼来。
以后再约时,我仍是片叶不沾身,土匪连我的手都不曾碰到过。我原以为如此作下去,按照以前套路,土匪应该跟别人一样生气。谁知土匪反而喜欢上了这种游戏,越来越频繁地相邀。不过,他又换方式了,开始抛开鱼儿这里,直接带上刘与我约会。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土匪带着我和刘吃遍了市里几乎所有的小吃。跟他交往的时间越久,我的心里越没谱。因为我感觉自己好像慢慢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习惯看他包公一样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习惯上车下车时,都由他给我打开车门。习惯早晨,被他的信息叫醒;晚上,听着他的晚安睡去。
我感觉到一丝不安。所以,从七月到八月,从盛夏到立秋,我都在等待着一个翻脸的机会。但土匪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只带我吃喝,对我不扰不闹,也不送我礼物,只是细心地委托刘将我的冰箱内塞满水果和饮品。
跟土匪走得更近一些,是在一个下雨天。那日,鬼使神差的我接了前夫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幽幽地说:倩,我想你了。他的声音依然那么磁性温厚,锥子一样扎进我心里。那些往日的时光,同雨水一起从头顶泄落下来。我心里剧烈地疼着,任凭泪水和雨水纠缠在一起。
我在雨中暴走了两个小时,看不清回家的方向。土匪第一次独自开车来了,他一把薅起我塞进车里。他拖着跌跌撞撞的我上楼,在洗手间里褪去我的衣服,认真擦干之后扔到床上,用夏凉被盖住。我浑身发抖,已经忘记了羞与怕。
土匪说:电话打不通,就猜你有事。害我满城转悠了半天。
我看着土匪,发现他眼睛里的刀子早就没了。我说:土匪,我冷啊,你抱抱我。
土匪要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倩,我要的,是你的心。
……
我病了三天。土匪伺候了我三天。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跟自己老婆撒谎的,我也不想问。但我知道,我现在没有洁癖了。连人家丈夫都借来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洁癖?是土匪医好了我的症结,使我看上去跟红尘里其他女人一模一样了。
病好之后,我与土匪单独喝酒。土匪说:我至今还没醉过。
你那么能喝,那晚上干嘛还要灌我?
我想听你的故事。
但我不想讲,我想讲我们俩的故事。
我顿了一下,又说:或者说,你们俩的故事。
土匪身子毫无预兆地绷直了,包公脸上出现一丝黑线,眼神里的柔情迅速撤走,刀子横上来。
我为你做啥都行,就是不能对不起我老婆。
一口酒卡在我的喉咙里。我头顶的水晶灯变得异常耀眼。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像灯光一样白惨惨的。
我说:难道我不骄傲?难道我不值得尊重?难道我需要跟你的老婆去争宠?
土匪忽略了我的表情,兀自声明:咱们好归好,不能影响到我的家庭。
我笑了。拿起啤酒对着瓶子吹,吹到半路呛着了,鼻涕眼泪一起出来。我知道,这个时候的我,既不优雅也不美丽。
土匪过来夺酒,我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坐着。
片刻之后,我站起来,再一次扭动着腰肢去开门。土匪一直喜欢我走路时扭腰的样子,他说这时候我就是妖,狐妖。
门开了,一股凉风灌进来。我想起今天是立秋了。
请吧。我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带着你的老婆和你的忠诚,回家去吧。
土匪脸上的黑线重了。问:你这是赶我走?
我说,不是的,我哪里敢啊。我只是成全,成全你一个功成名就好男人的理想而已。
土匪说: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
我说:请吧。请您尊重我,也尊重您自己。
土匪走出去的时候,眼神里不再有刀子,但也没有回头。我看到他笔直着后背,走得有板有眼,像僵尸。
我关上门,继续喝酒。
对着空气,我喃喃自语: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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