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陕北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庄,正下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
杏儿的家排在村庄末——临近沟渠。此刻,她正习惯性地趴在土皮炕上的一张破草席上,守着一盏晃晃悠悠的煤油灯写作业。母亲高氏在她身边披着大袄捂着被子挥舞着一双干裂粗糙的手纳鞋底。发出像风一样的声响。
杏儿写了一会作业感觉到有点瞌睡了,便把头枕在两手间迷迷糊糊地入睡,耳朵里全是沟渠风吼,和窗户纸发出不规则的啪啪声。
杏儿在短暂的小息中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病了,浑身虚脱地躺在一个用红柳条编成的巨大箩筐里,这个箩筐居然会随着她的意念动起来。仔细瞧,发现这个箩筐足足有半间窑洞那么高,里面有门窗,有炕,地上有凳子。杏儿坐的地方暖烘烘的,大箩筐里似有火炉,炕上堆着象小山一样多的老黑豆,飘着炒熟后的香味儿。豆子像着魔一样哗哗地往上涨,圆滚滚的豆粒滚到地上,漫到门边。杏儿直起腰,透过窗户一眼看到桥头下面冰冷的河面,和桥头前面一晃而过的小学校旗。
对了,她不是有病去不了学校吗?无论如何的要去学校给老师请个病,或者打个便条让别人捎去。杏儿随手拿过一个本子翻过去,在最末的一张白纸上写了几行字扯下折好,坐在仿佛有轮子一样的箩筐里溜进学校大门。或许,她来的太早,校园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她坐在箩筐里来到一年级一班教室里,把纸条压在讲台粉笔盒下,随即离开。
回来的半道上,终于有人看到她了,并且对正在滚动的箩筐指指点点。这时,箩筐门自动启开,一堆冒着热气香喷喷的豆子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争先恐后地溢了出去——----------流了一路,吸引了一大群路人,他们都弯下腰跟在箩筐房后面捡拾豆子。有的不满足于捡食地上的豆子。从门口溜出去的豆子爬上了箩筐,一边爬,一边对着里边端坐的杏儿干笑。
嘿嘿嘿!杏儿醒了,两只手沾满了嘴里流出的口水——原来是一场梦!杏儿摇摇头,转转脖子,直起腰收了作业。她妈妈高氏也在一边打着瞌睡,一只手被针尖扎了一下冒出一个血珠子来,放在嘴里吮吸着,无可奈何地用针尖挑灭了油灯。杏儿发现外面和家里一样亮堂。
早晨醒来杏儿还在琢磨昨晚上那个梦那,忽然想起昨儿早晨,她背着书包去学校的路上,遇见一群孩子围着“扁嘴叶子烩菠菜”转。近了,看到“扁嘴叶子烩菠菜”正一把一把地从裤兜里掏出粗皮的老黑豆递给早就守候在那的十几个小孩子手里。那几个孩子一起噘食着豆子,一路上散发出的香味,直往路人脑海里钻,挥之不去——所以才有了昨晚那场遗梦。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那场大雪在地面足足待了个把月才慢慢融化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