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卧云弄月 于 2017-9-14 17:12 编辑
如果不是黄包车夫信手一指,也许我就错过了绿杨旅社。
当我站在扬州新胜街路口时,看到巷口那斑驳的“绿杨旅社”招牌,在深秋的光影下显得尤为沧桑。而这巷子口旁边的公交站名,就是写着“绿杨旅社”。在古迹众多的扬州,该是什么样旅社,能以自己的名字作为地标,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登上站牌呢?于是,我下了黄包车,走进了这条青石板老街探个究竟。
新胜街并不长,只是两米的宽度,两旁低矮的楼房上探出横七竖八的晾衣杆上花花绿绿的棉被和衣物,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走进了赤坎老街,然而,那些旧房子外墙上已经凋零残旧的装饰,还有电线杆上晾晒的大块萝卜干,以及巷口紧邻的两家修脚和剃头铺子,又清清楚楚告诉我,这是扬州,一个尽管已经衰落仍然坚持保留着精致生活的城市。
旅社的大门敞开的,既没看到游客,也没看到工作人员,只有大门旁边那张布满裂纹的前台上,放着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酽茶。既然这里如此不设防,那么,就让我的魂魄暂时穿越回民国初年吧。
深秋的阳光透过天井的彩色玻璃撒下来,照得中庭的大厅暖烘烘的,拱形的柱子和房间彩色的玻璃映射着阳光,仿佛置身教堂的感觉。回廊环抱着的天井大厅上挂着块牌子,写着“通天舞池”。而这舞池并不大,粗略估计大概就是三四十平方。我坐在“舞池”中的大沙发上,扫视着旅社内古色古香的全木质结构,楼梯道口废弃的座地钟,还有脚下斑驳的老地砖,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凄美,让人在其中享受穿越时空的沧桑美感,荡涤心中的浊气。那穿透窗棱的阳光,仿佛旧日的霓虹灯,把人带回了灯红酒绿的三十年代。绵软的曲调响起,那是歌女在台上唱着“何日君再来”;舞池中央,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的阔少和交际花在翩翩起舞。坐在大厅里,我仿佛和八十年前的那些名人一起呼吸着此处的空气,我想象着,正当盛年的郁达夫匆匆穿过回廊,心里嘀咕着“扬州好梦已经醒了一半”;住在二楼的梅兰芳和尚小云,也许倚在栏杆上微笑着看着脚下的这一片灯红酒绿;恽代英来过,孙科也来过,还有策划过1945年国民党飞机起义的原国民党航空学校高级官员也曾住过这家旅社,当年的他,他,还有他们,是否在这一片熏香暖风中荡漾过心神?
这些细碎的历史履痕已经无从探询,只留下大片的空白让后人去想象,去凭吊,就像扬州这座城市。多少人知道扬州,是从古诗词中“烟花三月下扬州”、“十年一觉扬州梦”、“人生只合扬州死”等等浩如烟海的词句中知道扬州这个地名。到我们现在提起扬州这个词,齿间所发出的婉转清脆,似乎都能感到历史上那渗入骨髓的销魂和爱恨情愁。现在的绿杨旅社,这百年老店的沧桑和风霜,不正像扬州这座城市一样,给人予太多的感慨和喟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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