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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守镇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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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镇口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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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9 17:55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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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12-19 19:33 编辑

岐伯去世,我和小叔被指派去看守他的葬坑,这是风俗,说怕被人下了“镇口儿”,祸及后人。


我们是远房,在岐伯送葬的时候,一直在他的灵棚之侧帮着迎送吊客,虽然阳光明媚,可是天气太冷,只好一个劲儿地跺着脚,真怕老不活动被冻成一尊雕塑。黑蛋儿兄弟是岐伯唯一的儿子,此刻正一身重孝跪在棺旁哭灵,没有吊客的时候,他就与一旁的亲戚们说说闲话,很平静的样子,作为儿子,在岐伯患上癌症的这些年里,他已经尽了心。


黑蛋儿小我七八岁,在我眼里一直没有摆脱掉儿时的影子,一直还以为他是那个流着青鼻涕的小孩子,可是他也是快三十岁的人,早就娶了妻,早就生了子,已经足以顶门立户。黑蛋儿是岐伯最小的儿子,父母和三个姐姐打小就极爱他,直到他十三岁,还拖着一条半尺长的小辫子,按照老辈子的说法,把男孩子作女孩养,可以避邪长寿。可是,姐姐们嫁了,最疼爱他的父亲患上了癌症,黑蛋儿不得不成长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我听叔伯兄弟们说起,黑蛋是好样的,这些年和媳妇儿做着烤鸡脖鸡翅的营生,日子过得很好。在岐伯重病的这几年里,黑蛋儿带着他去做过几次化疗,第一次就花了八千,虽是小康之家,负担也算不轻,直到医生最后告诉他回吧,老人已没有多少光景,这才停下来,所以说,岐伯也应当无憾了。


去年大年初一去给岐伯拜年,他依旧苍苍老老地瘦着,并没有让人更多地看出那致命的病恹,一边拉起我们这些跪在地上的子侄,一边让进里屋里倒茶、捧出花生,他问我的父亲——他的堂弟这个冬天好不好,有没有感冒,虽然那时父亲十分的不好,可我还是嘻哈地应着,说很好,还不错,他就愈发高兴起来。我问他年五更里吃了多少饺子,他说吃了足足二十几个,在场的大家都故作惊讶,表示不敢相信他的饭量依旧那么矫人,其实他若没有病痛,足以吃下现在的三倍。可是生老病死,冥冥中似有天定,况且病也不饶人,过年时还能吃二十几个饺子的岐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现在正很镇定地躺在那幅红松厚木的棺椁中,再也不用担心冷或不冷。


和尚道士们摆弄着诸般法器,一次又一次来灵前引魂,为首的“方丈”是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客,外边穿着件杏黄的僧衣,有别于他的僚属们的灰色,不过都一水儿戴着一顶黑色的僧帽,顶门绣着一个大大的“佛”字。他们本来是和尚的装扮,父老们却习惯叫他们道人,这大概与他们自身的模棱两可有关。他们信佛念经,却不忌晕腥,而且都有婚娶,这出来做的法事叫作“打差”,接受主顾的布料和金钱的馈赠,所以确实有些僧不僧道不道俗不俗,就像那些同样打差的吹鼓手,变成了一行特别的职业。那个肥头大耳的方丈,一早来时就开着一辆崭新的昌河面包,西装革履地跳下车来,亲热的和红白理事会的大主裁打着招呼,旁边的父老说他是退休的职工,我于是开始惊诧他的年纪,才四十五六嘛。


此刻,富态的方丈正表情肃穆地站在灵前唱经,应和他的伙计们分列两旁,大家人手一件古老的法器,他手中是招魂铃,应它的应次是笙、笛、木鱼、箫,还有几件不知名。按照常理,他们应当诵大悲咒或者往生咒,可是我却听不懂,只能用心去感受,竟觉得有些被感染,如同置身古寺,听着禅音暮鼓,看蝙蝠在夕阳下斜飞。这样的法事,还包括起灵前的走桥,由和尚道士们引领着逝者的亲属通过搭起的金桥和银桥,去告慰和送别亲人的亡灵。一场法事的支付大概要超过千元,我倒并不完全持反对的立场,如果丧家的经济实力可以达到,又可以寄托一些哀思,那就由他们去吧,并且这和迷信也不搭调,因为就算那些做法的“和尚道士”也未必全信。


微微有了些风,更加冷飕飕的,也没有几个老少来围观灵前的法事,只是亲友和帮忙的乡民们各自匆匆地奔走着,络绎不绝。远处的红白理事会大主裁亮爷朝我身旁的小叔招了招手,亮爷是整场葬礼的CEO,不折不扣的命令发布者和人员召集者,没有人能拂逆他的意旨,多年以来的经验证明,这是一位可信可托的长者,他的运筹帷幄和清正廉明得到了整个村子的认可。亮爷在小叔耳旁嘀咕了几句,抬起头又指了指我,小叔咧嘴笑了笑,就与亮爷一起三摇两摆失踪了。等小叔再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袋子,里边有一些馒头和几大块熟肉,他说亮爷让咱爷俩个去看葬坑,再去超市拿瓶白酒,暖暖身子。像看守葬坑这样的差事,本应由亡者家属或者近亲去完成,小叔说亮爷征求了岐伯家人的看法,黑蛋儿没有什么异议。我们的祖先历来极重视风水,像古代的古帝将相们就更加迷信到登峰造极,虽然现在是现代社会,依旧在乡间流传说一些关于“镇口儿”的说法,比如冤家对头会在亡者有葬坑里埋入铁器,以刀剪为大凶,不出多久,亡者的家人就会遭遇到血光之灾,严重的会赶尽杀绝,这里边的刀剪之类的东西就叫作“镇口儿”,需要专人看守,以求避免。


岐伯家的坟地在村南的麦田里,西边不远是枣林,枣树大半都被伐掉,只剩下枯槁的几株,在寒风中瑟缩。往南半里是瞎河,已经干涸多年,它的鸟儿,它的水,它的苇,它的树,都已了然无迹,幼年时候,大我六岁的小叔带着我去河滩上挖过泥鳅,回来放在水里把脏泥吐净,用面糊一包,下到油里,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再往北看,当年那个偌大的打麦场,现在几乎被村子全部吞咽进肚里,还记得七岁那年,小叔用报纸给我做了一只简陋的风筝,我拽着它在打麦场上疯跑了一下午。我说起这些,小叔说有印象,其实他早就忘了个干净,他的脑子里早被现实生活中的五迷三道填满,想的最多的是他的家庭,他的生意,哪有闲心回忆呢。小叔最近比较烦,他在村西公路旁的两间小房子里给来往的车辆加油,因为开始本钱小,家里又没有关系,一直拖着没有办证,其实,像他这样的小加油点在农村里非常普遍,只要不出大事,职能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收入只够乡民聊以度日罢了,小叔就是这样。可是最近村里有位富户觊觎他的生意,千方百计打通县里的关系办证来挤压小叔,唬得小叔赶紧也去跑证,真是求爷爷告奶奶,差不多有关的衙门口儿都哀告了一遍,到最后还是个前途未卜。


岐伯的葬坑用挖掘机挖成,冻土是不好人工下锨的,小叔说岐伯家的向口是东北西南,分别有两块砖头标记着,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座荒草覆盖的丘子,说那是贤伯的,岐伯的大哥。我记得贤伯,生前酒量很大,可以喝一斤多白酒,还能从城里骑自行车回家,后来暴病身亡,扔下一个破败的家。就在贤伯的坟下,我和小叔打开酒瓶,古崖居窖藏,四十二度,小叔没有忘了给贤伯敬上一杯,说好多年也没有一起喝一口儿了,我听了有些恍忽。酒是保暖的,又是丧事,我们爷俩儿没有多喝,只是借着酒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有些记得,有些就忘了,散在了风里。


送完岐伯已经到了傍晚,黑蛋儿和他媳妇儿给我和小叔磕了个头,我们慌慌地避着。身后不远处是一座孤伶伶的新坟,那些没有燃尽的纸钱还在氤氲着袅袅的青烟,夕阳的余晖照在脸上,我眯着眼,除了自己的影子,渐斩地什么也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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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0-12-21 08:43 |只看该作者
很写实很冷静的一篇字,我喜欢这淡淡从容的语境。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0-12-21 06:03

同感,唯有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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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0-12-21 06:03 |只看该作者
很写实很冷静的一篇字,我喜欢这淡淡从容的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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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0-12-21 06:02 |只看该作者
岐伯的葬坑用挖掘机挖成,冻土是不好人工下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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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叫“挖荒子”或“打荒子”,一定要人工挖的,即使是寒冬腊月,一镐下去只一个白点,也要一点一点地挖。一般都是家里的晚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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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0-12-21 05:59 |只看该作者
他们本来是和尚的装扮,父老们却习惯叫他们道人,这大概与他们自身的模棱两可有关。他们信佛念经,却不忌晕腥,而且都有婚娶,这出来做的法事叫作“打差”,接受主顾的布料和金钱的馈赠,所以确实有些僧不僧道不道俗不俗,就像那些同样打差的吹鼓手,变成了一行特别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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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类和尚,只听说过有,真的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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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0-12-19 19:30 |只看该作者
这般娓娓的手法,我特别喜欢。没有激烈的情绪,平平淡淡的语言写平平淡淡的生活。然而,鲜活得仿佛就在你眼 ...
色妞妞 发表于 2010-12-19 19:16



    妞妞,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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