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指尖呓语 于 2010-12-21 15:15 编辑
女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跟别的人不一样。 女人姊妹仨,她老大,漂亮。父母早早放出风去,要给大女儿招亲。女人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后,决心复读。 第二天,男人上门求亲。男人是外地人,小包工头,又黑又瘦,只有一双眼睛贼亮贼亮。 第一次,家人亲戚中没有一个人同意求亲。女人继续复习功课,男人隔三岔五就来一趟,每次来都带不同的东西,都是女人家里紧缺的用的穿的吃的,女人家里人没办法拒绝。女人跟男人说她一定要上大学,让男人别来。男人说上大学好,他供她。女人说她一定能考上大学她欠他的钱不欠情。男人赔着小心说你说欠啥就欠啥,别惦记着就好。 男人起先只送东西,送到后来,还带人来,帮女人家种地、盖房。过了半年,女人看男人越来越好,成绩越念越低。 女人不想念书了,问男人,知道卡西莫多吗?男人紧张摇头,女人抿嘴笑,她说他就是她的卡西莫多。女人问:“你能一辈子待我家人、待我好吗?”男人坚定地点头,说他要当大企业家,只有她才配得上以后的他。 婚后不久,男人在小镇的活儿干完了,在老家联系了大工程,带女人回了老家。 女人是男人村里乡里最漂亮的媳妇,男人开的小货车是村里第一辆车。女人生儿子了,名字是男人的父亲取的,单姓单字,就两个字,叫起来特别顺溜,谁也不提男人招赘的事。女人想了想,不过是个符号罢了,管他姓谁,反正是自己的儿子。 男人的新工程终于开工,在一个陌生的小城。男人忙,女人整日整夜一个人呆出租屋里,男人一连几天不打电话,女人就一连几天不说话。女人试着给孩子说话,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 女人开始做梦,梦见考试钢笔不下水,梦见一个人站悬崖上找不到下山的路。女人要回娘家,男人嫌太远,说他离不开她娘俩,男人给女人娘家装了电话,女人打了几次,就没话说,父母在那边叹气,女人在这边叹气,父母说好着呢好着呢没事儿就挂了,长话贵得很。女人说钱算个啥,可是真再找不到话说。 女人一天天消瘦,男人带女人去医院检查,检查不出毛病,男人说:“要不你回家住一段日子?” 女人回家住不了几天,就坐不住了。跟家人整天呆一起没话说,更难受。 男人在长途站接女人回出租屋时,笑得很轻飘,心不在焉。女人觉得那笑容里有看不见的刺,扎人的眼。 男人更忙了。男人说,他要好好赚钱,养活她娘家。 出租屋很小,男人不回来的时候,太空旷;男人一回来,似乎又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女人站着太高,坐着太长。开着豪华车的男人从来不往出租屋里带人来,但女人觉得男人从来不是干干脆脆的一个人到女人和孩子住的出租屋,男人带着工程甲方代表带着女人永远弄不明白的某某官某某长,最重要的是,女人发现男人还带两个或三个别的女人,那些女人的名字甜蜜艳丽,那些名字从男人的电话里从男人的梦呓里跳出来,像一朵朵在暗夜里怒放的妖冶邪恶的花。 女人终于忍受不了,要回家,永远。男人冷笑,说走了也还得回来,要不女人一家人得挨饿。女人明白他在男人心中只是一条失宠的宠物狗。不能看家护院,不能在受到欺侮时狂吠几声,只能,哀哀的瞅着主人。女人忽然想起她其实很有可能考上大学,过不一样的生活。是这个男人用伪装的可靠毁了她的斗志和梦想。 女人坚定地出走。身后是狞笑的男人和啼哭的婴儿。 坐上长途车的女人泪水擦了又擦,车到了一个小镇,要停留几分钟。女人忽然想起她的目的,司机告诉她车行的方向刚好跟她家乡方向相反。女人下了车,站在小镇上继续流泪。女人的乳房胀了。孩子一定在家里啼哭,也许嗓子都哭哑了。女人出门的时候,狠狠的想那只不过是那个坏人的儿子。这会儿,只觉得那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女人决定回去。等了好久,等不到返程的车,就决定往回走,走一截少一截路。 走在异乡偏僻公路上的女人,妖娆的身姿像一朵会行走的奇异花朵。有辆车停在女人身边,车主眼睛里善良和担忧,让女人有了家的感觉。车主轻声问她要到哪儿去。车的主人是小镇镇长,镇长自己开车回小城的家。镇长把女人送到出租屋小巷前,女人已经不生气了,也不悲伤,只有留恋和不舍,镇长说:“回去吧,只要你好好儿的,我有空就来看你。” 镇长很快就来看女人,镇长很快就离不开女人。女人只想把镇长悄悄放在心底爱着,女人不敢接镇长的激情。镇长说:“我们之间是真正的爱情!在爱情前面,所有的清规戒律都不算什么。何况,我给不了也不能给你名分。除了这个,我要把一切都给你,永远给你。” 男人从来没跟女人说这样的话,女人觉得她和男人之间只有看得见的东西,这些东西没有时很想要,有了又觉得没什么。可是镇长不一样,镇长给女人打开了一扇门,女人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女人依偎在镇长怀里的时候,常常想,不遇见他,她这一辈子是白活。 镇长很快做了镇党委书记。书记问女人,男人的脾气是不是好多了。女人点头,女人不愿意在书记前提起男人,男人的影子像细菌,不及时抑制,就迅速污染了女人和书记的爱情,让女人觉得脏污。 书记说,他照顾她家的生意了,让男人对她好点。女人吃惊了,说她愿意男人对她不好。书记吃惊了,女人说,那样,她觉得她还不太坏。 书记说,女人就是最好的女人,女人跟着他不会错。 书记当局长了,建设局长。男人包揽了更多的工程,男人的财富暴增。男人买了房子,给女人更多的钱,男人回家的次数还那么少,回家的男人心里装更多的人,最重要的人是局长。男人局长长局长短,女人默不作声。男人不停地接打电话,也有娇滴滴的女声,女人充耳不闻。男人说女人懂事了,真好女人。 局长越来越忙,一忙起来就忘了女人。女人忍受不了,就给局长打电话,等在局长必经的路边。局长不允许女人那样做,太危险,他让女人放心,她家的生意他照顾着呢。女人说跟生意没关系。女人想局长了还是打电话,很快就打不通。 女人等在局长必经的路上,看见局长的车就撵。局长换新车的第三天,驾车载女人到临市的度假山庄玩,新车的味儿还在女人鼻尖萦绕。局长并没忘掉女人,远远就认准女人,对随从说,那是某包工头老婆,拦住,别让烦人。 男人的工程越来越少。男人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回来就醉着。酒醒后,男人要女人跟他一起找局长。局长不见,一直说开会,传话说好好做标书,准备竞标。男人回来后就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打人。 局长从女人的世界里消失了,局长关上了为女人打开的那扇门,还把女人从那个世界里抛出来,抛到四面是墙的黑暗中。 女人悄悄买了新手机卡,打第三次的时候,局长接电话了。女人的心狂跳着,说不出话来,局长说,谁?他要挂了,女人赶快张口,一张口哇的哭起来。女人问局长为什么不见她,局长什么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女人不停地写短信: “你为什么不见我?你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女人看了看,删掉重写: “你为什么不见我?只要你给我个解释,我不再打扰你。” 短信发出去后,女人等不来回信,接着发: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你明白告诉我。我可以改,我什么都能做到,你别只要惩罚我。在这里,我无亲无故,只有你。” “你有新人了吧?告诉我一声,我不会纠缠你。缘来爱缘去散,别让我恨,我不会勉强。”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要你给我个解释,从此你我就是陌路人。” “我恨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 一连一周,女人疯狂地发短信。 没收到一个回信。女人跑到公共电话亭打电话,话筒里一个女人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女人把新办的电话卡用力扔向大街,一辆车很快从上面碾过,女人忽然跑过去捡。又一辆车嘎一声紧急刹车停住,暴怒的司机伸出头,看见女人满脸的泪,说:“你……不想活了?” 女人心头一亮,她一下子看见她跟局长在云海中轻柔的飞着,飞向永恒的美丽和爱。 女人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躲过工作人员,进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正在开会,格外漂亮的女人吓住了讲话的局长,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女人也不说话,眼泪哗哗的流。满屋子的男人,看着流泪的漂亮女人不知所措。 “我问一句话,问完就走。”女人似乎气若游丝,还是被每个人都听见了。 局长脸色煞白:“啥都好好地嘛,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别的人都抢着往外走,屋子里只剩下女人和局长。女人看着这个英俊白净的男人,从叫镇长时起,他跟她见面的时候,从来就只有两人。现在也两人,在阔大气派的局长办公室里。女人决定好好抓住幸福,永远抓住。 局长同意女人的最后请求,带女人去天山。女人跟男人说娘家有事,把女儿交给婆婆,辗转去了趟娘家。交给父母一个用旧的小包。 离开小城的局长不再是局长,又是那个迷人、体贴的理想恋人。 离天山越来越近,女人越来越不快乐,好几次,女人跟局长说:“回吧,不去了。回去好好儿各过各的日子。” 局长说:“不,让天山来见证我们纯洁的爱情,我要让你明白,即使我永远不见你,甚至在人前给你难堪,我的心还属于你。就像那天山顶上千年不化的白雪。” 女人紧紧依偎在局长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泪出来了。 在乌鲁木齐,局长给女人买好多首饰和衣物,女人不要,说她用不着。局长说是他的心意给就拿着,以后就没机会了。女人说是,以后没机会。 女人问局长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到天山来。局长说天山纯洁啊,要证明我们的爱情。女人说不是,天山上的王母没留住周穆王,等了千万年,所以才冰雪千年不化。局长的脸色变了:“你想做啥?你想干什么?” 女人看着局长紧张的神色,心陡的凉了:“就这么想想,你能带我来天山,就不是周穆王,不是负心汉。要不,咱回吧。” 男人脸色和缓了,笑笑说:“你这个人太冲动,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都到天山脚下了,能有不去的理?” 次日中午,女人和男人站在博格达山腰的一个小山峰上,望着天池发呆。他们脚下,松涛阵阵,山风把女人的长发向天空吹去,局长说,你看,王母看见要嫉妒了。女人说,王母要嫉妒的不是我的长发,是我有你。 局长掏出相机给女人拍照,拍了好多。局长还不满意,让女人再靠边点,他要把女人拍成凌空的仙女。女人看看深不见底的沟壑,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边,说算了,反正照片不能拿回去。 局长说他要保存在他的博客里,加密,想她了,打开来就看。局长过来示范:“你踩着这块石头,身子稍微探出一点……啊!”局长脚下的石头滚落悬崖,他大叫一声身子朝护栏外倒去。局长和女人同时伸手去抓,扯住局长的后襟的女人,和局长一起朝崖下一直飞去。 救援的人赶来后,两人已经没了心跳。他们在女人身上发现两个风铃,一个上面写着:愿我们的爱情天长地久。下面写着女人和局长的名字。另一个上面写着:请保佑我的父母、孩子,保佑我的家人保佑一切亲人!下面只写着女人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