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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隆冬腊月的午后，走在冻硬了的街道上，头顶上的天空干燥湛蓝，刮着微微的风，干冷干冷的，呼出来的白气随风飘散了，在吸进来的冷气中，有一份舒适爽洌的惬意，还有一份悄悄蠕动着的、让人迷恋的感觉，我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转着头寻找着。 这感觉，是从人行道上那个临时摆出来的、卖烟花炮仗的小摊上传来的。 一个胖墩墩的矮个子老人带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在那个摊子上挑了一小堆花炮，老人正耸起肩膀从棉服的内兜里掏出钱来，那孩子已经把鼓鼓囊囊的一袋花炮抱在胸前，他高兴的小脸通红，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饰地咧开小嘴，“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哦，又快要过年了。这个欢欢喜喜的孩子，使我想起了在他这个年岁时，过年的种种往事。 重拾记忆，小时候与过年相关联的桩桩件件，早已在心中被装订成册，一种执拗的、热切盼望的心情，成了图册永恒的封面。那些掰着指头数着的一个一个日子，在日子与日子之间嵌入了几段回忆的路标，我现在检索起来，它们多数都跟吃的有关，余下的少数跟玩的有关，这会让现在的人们很鄙视，但是生在物质缺乏年代的孩子们，他们那种极易满足的单纯的快乐、那种对于快乐的童稚式的期待，也是现在的人们无法理解的。 每一年，从天气转凉穿上棉衣开始，就开始盼上了，直到喝完那顿腊八粥，才真正有了过年的气息，从大人的忙碌里面，看到了新衣新鞋，还有院子背阴处那个小缸里，逐渐增多的年货。 年前的日子是串成串的：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煮大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蒸面食；二十九贴春联……至今记得送灶王爷上天的情景，腊月二十三的晚上，家家的灶台都擦抹得干干净净，在灶台上供上一碗米，还有一碗必不可少的祭灶糖，这是为了贿赂灶王爷，别把家里的丑事禀报给玉帝，糖是给他甜嘴用的。祭灶的大人们口中念念有词，孩子们的兴致可不在这上面，一双双小眼睛早就粘在糖上面不会动了，这些糖是一个久盼的念想。这个晚上，胡同里的孩子们都有糖吃，也都高高兴兴地吼着那段每年不变的童谣：灶王爷本姓张，骑大马挎大枪，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望眼欲穿当中年终于到了，这一天家家收拾得窗明几净，人人都是喜气洋洋，孩子们都穿上新衣、兜里揣上花生瓜子去会小伙伴。多数人家这一天要祭祖宗，这是大人们每年都要做的大事情。一个刮洗得白白净净的猪头摆在桌子中间，猪鼻子里插上大葱，周围摆着两摞白馒头、煮熟的方肉、鲤鱼、炸千子、方方正正的一块豆腐，还有一盘剥干净的大葱。老是有大葱，现在想来，大约是请祖宗保佑后人聪明伶俐的意思吧。 这一天，孩子们要给长辈拜年，嘻嘻哈哈地磕下头去，随即接过为数不多的几个压岁钱，这也是一年当中唯一一次大人们甘心情愿给的钱，这点钱的用途早就被规划好了，几乎是接过来就给卖花炮的送去。换来的花炮并不多，因其少，所以倍加珍惜，是舍不得轻易放掉的，要在手里捧着，攥着，摩挲着，跟小伙伴显摆着，爱惜着喜欢。 年夜饭丰盛得有些不真实，年前积攒的好东西摆满了桌子，还有那些祭祖的供品，因它沾染了祖宗的仙气，也要分着都吃一点。大人们这一天的心情都好，小小的淘气也不会受到责骂。孩时的我，总是委屈为什么不天天过年。 往往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叫醒，天已五更，放花炮的时候到了。迷迷瞪瞪穿上衣服，在凛冽的冬夜里让花炮炸响，那绚烂的烟花里，有着怎样的欣喜和快乐呀！ 过年的日子跑得飞快，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的合子团团转……等到初五那天崩掉最后一个花炮、吃过破五饺子以后，这个年就算过去了，虽然后面还有正月十五的元宵和花灯，在我那时的眼里，已是又一回事，并不把它跟过年连在一起…… 眼前这个抱着花炮的孩子，他掀动了我久远的记忆。已经有很久没有那种对一件事情全身心地盼望、完完全全被它吸引的感觉了，时间在一瞬间变得很慢很慢，一页一页翻开的记忆里，小时候过年的情景一如眼前的微风，飘然不定，那种温暖欣喜的感觉，如影随风。如有可能，真想逆着时光走回到童年，穿过尘封的岁月，不理会尘埃的重量，不在意流云的长度，只为找回当初的那一份炽烈的盼望；走回艰辛的前路，不为咀嚼曾经的苦涩，不为再听如歌的行板，只为回到当初的那一份温馨里过个年。就这么往回走，不回头，不回头…… 满脑子全是怀念，然而我又清晰地感觉到时光拉开的距离，身边的世界已经是一个快节奏的时代，人们的脚步匆匆向前，一路追赶着生活，我成熟的年轮告诉自己，已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安逸、怡然的过年，那是一种奢侈。此刻复杂而又充满矛盾的心情，无论多么细致的文字都无法表述。 这个腊月的午后天气晴朗，寒冬的微风，深切切的，好像牵动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坚硬的街道在阳光下闪着光，那么亮，一片红纸屑跟着风走走停停，似在辨认回家的路径。我明白那种悄悄蠕动着的、让人迷恋的感觉是什么了：大年将至，离家的游子们已经或即将行动起来，汇集在公路上，飞机上，火车上，人流如潮似涌，涌动成一个共同的意念：回家！过年！ 春运，这个能让人联想起回家，联想起过年，是很温馨的一个词。那些在严冬的午夜里排队买车票的人们，那些在寒冷中仍然跋涉在归途中的人们，那些拖儿带女、风餐露宿、穿越万水千山、历尽千辛万苦也要回家过年的人们，如此的辛苦，只为了一份执着的、难以割舍的亲情，为了与亲人在年夜里团聚。一年一度的春运，十几亿人次的客流，将旅行演绎得像打仗一样，将现阶段所有的苦难都包含在里面，也将中国人过年的情节证明得无可辩驳。每一趟春运的列车上，不管是上行还是下行，都运载着沉重的亲情。 年究竟是什么呢？ 年是合家团圆的节日，是心底珍藏的温馨，是不变的脉脉亲情，是对生活执着的爱恋，是年迈的父母如烟的笑颜。 时间最能见证年的悠远，自从汉武帝在太初元年将夏历的正月初一定为岁首，过年的日期就固定下来。刘彻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时间过去了三千多年，过年的习俗一直在岁月的长河里延伸，随着社会的发展，年已不再单纯是祈福、祭祖的节日，它不断被加入新的元素。年俗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对于不搞专门研究的百姓并不重要，只要心中血脉延续的亲情不变，那份过年的期待不便，对美好生活的希望不变，中国人的年就会随着时间的长河一直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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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8-2-16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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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6 19:58
